垂死的肉身(第25/46页)

他和我所能做的就是互相斥责,但不是按照既定的传统。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高明的地方在于,我们之间的故事恰好与传统相反:父亲是合乎习惯的有强制力的权威,儿子是桀骜不驯的偏执狂,而严厉的斥责是倒过来的:儿子斥责父亲。但是他继续来我这里,他每次摁门铃我都让他上来。“你的女友多大啦?”我问他,“和一个四十二岁的已婚男人、有四个孩子的父亲、她的上司,有不正当的关系?看来她也不是什么模范人物。只有你是模范。你和你的母亲。”你得听他说说这个女孩的情况。一位药剂师,也得过艺术史学位。而且能演奏双簧管。了不起,我跟他说。即便是通奸,你也比我强。他甚至不称它为通奸。他的通奸与其他人都不同。这是一种有承诺的约定,不能称为通奸。而这种承诺是我所缺少的。我的通奸行为不够严肃,不适合他。

是啊,那是千真万确的。我尽量不把它弄得那么严肃。但对于他来说通奸就是添加一位新妻子。他去见了她的家人。那是他刚刚告诉我的,他昨天和她一起乘飞机去见她的家人。“你飞往佛罗里达,”我问他,“一天内来回去见了她的父母?但这是通奸啊。和她父母有什么关系呢?”他告诉我说刚开始在机场,她父母对他冷若冰霜并且非常不信任,但当他们一起坐在公寓房里吃饭时,他们对她说他们喜欢他。喜欢他就像喜欢他们自己的儿子。谁都喜欢对方。这次行程很值得。“你见到你女朋友的姐姐和她可爱的孩子们了吗?”我问他。“你见到她哥哥和他的可爱的孩子们了吗?”啊,儿子啊!他目前的婚姻是一座小小的牢房,他准备拿它抵购戒备最森严的设施。再一次直接奔向监狱。我告诉他说:“肯尼,你既要许可又要赞成,对吗?好吧,碰巧我愿意既给你许可又表示赞成。”但他还不肯就此罢休。在这个泱泱大国里他有这样一个父亲还觉得不够,这个父亲赞同他正在做的一切,也许还准备给他提供另一个性交对象并在佛罗里达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还是必须得向性优势屈服。“还有双簧管,”我说,“难道那就不了不起吗?我肯定她在业余时间写诗。我肯定她父母也写诗。”资格证书,资格证书,资格证书。如果没有一个施虐女王挥舞鞭子抽打他,这个人就不知道怎么性交。如果姑娘没有打扮成女仆,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性交。有些人只能与侏儒性交,有些人只能与罪犯性交,有些人只能与小妞性交。我的儿子只能与一个持有道德资格证书的女孩性交。听着,我告诉他,这是性变态,和其他性行为没有什么两样。知道它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别认为它有什么特别。

回到这里。他担心那封信也许已经在邮寄过程中弄丢了。写信的日期是上星期他来看我的那个晚上。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之间写信侮辱对方,但像这封信一样的我好像没有收到过十封。“你比我想象的要坏一百倍。”这是信的开头。这是陈词滥调。然后是这一封。让我读给你听。“你继续下去。我就是不信。你告诉我的一切事情。你得时时有自己的主张,证明你的人生选择是正确的而我的人生选择则是胆小的、可笑的、错误的。我到你那里简直苦恼极了,还有你对我精神上的伤害。六十年代——他把如今拥有的一切归功于他当时如何严肃认真地接受詹尼斯·乔普林。要没有詹尼斯·乔普林,他到七十岁时根本不可能以一个可怜兮兮的老傻瓜形象出现。又长又白的头发梳成齐肩内卷的发型,松弛下垂的颏下皮肉半埋在薄软绸制的花色围巾里——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在脸上搽胭脂呢,冯·阿申巴赫先生?你认为自己像什么?你怎么想的?对上流生活的全部挚爱。守住十三频道上的美学堡垒。为维护大众社会里的文化标准进行单枪匹马的战斗。但是该如何遵守正派的普通标准呢?当然你没有勇气留在学术界并且表现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你在生活中从没有过过一天严肃认真的日子。珍妮·怀亚特,她现在在哪?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婚姻?多少次精神崩溃?这许多年她住在哪家精神病院里?这些女孩子上大学,她们不该防备你吗?为何要保护她们,你就是活生生的原因。我有两个女儿,你的孙女们,而如果我认为我的女儿们该上大学了而她们的老师则是像我父亲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