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24/46页)

我知道一个心地纯洁、有道义感的年轻人对要求拥有个人主权提出的所有反对意见。我知道张贴在不要个人主权之人身上的所有令人钦佩的标签。对了,肯尼的难处在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做到令人钦佩。他害怕一个女人说他不那么令人钦佩。“自私”这个词毁了他。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他非常害怕这种指责,因此是这种指责占据了上风。是的,令人钦佩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事,得指望肯尼,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大的孩子托德进中学后我那儿媳妇说他们得生育更多的孩子时,他在接下来的六年时间里又做了三回父亲的原因。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厌倦了她。因为他是那么的令人钦佩,所以他不可能抛弃他妻子去找女朋友,他也不可能离开女朋友去找妻子,当然他更不可能抛弃他年幼的孩子们。我发誓他更不可能抛弃他的母亲。他可以抛弃的人就是我。但是由于他在一连串的委屈中长大成人,所以在我刚离婚的那些年里,我每次看到他都得辩解一番,在动物园、在电影院、在球场上,借此证明我不是他母亲所说的那种人。

我放弃这样做是因为我就是她所说的那种人。他是她的创造物,他去上大学的时候,我将不再争取做那个让他感到恶心的人。我放弃这样做因为我不愿意假装反对肯尼这种没有任何防备的女性需要。我儿子沉溺于对女性需要的怜悯与悲怆中难以自拔。在他单独与母亲在一起沉溺于培养这种过时的情愫的那些年里——顺便说一下,在妇女还不独立的那些日子里这种沉溺使所有最优秀的男人都成了奴隶——他和我还经常在我父母的小旅馆里一起度过暑假的两个星期。因为由我父母接管,我可以放松一下。他们什么家庭事务都没有,而由于我们之间过去的关系他和我不可能立即取得成功。但是一旦我父母不在了,一旦他进了研究院、结了婚、做了父亲……不过每次他的孩子出生,他总会打电话给我的。念及他对我的感情,他能这样已算不错了。我自然是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已失去了父子亲情。但是肯尼也失去了。我之成为如今的我其影响是长期的。这些家庭灾难像一个王朝发生的灾难。

虽然每个月一次,每六个星期一次,他会突然到我这里来倾诉一通,这一肚子的苦水正在伤害着他的身体。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心里洋溢着怒火,声音里带着疲惫;甚至连原本体面优雅的服饰也不再合身。妻子对女友感到不快甚至愤怒,女友则对妻子怨恨和不满,孩子们因担惊受怕常从睡梦中哭醒过来。至于夫妻性生活,他一直坚持履行的可厌的职责,如今他甚至无法坚持下来。争吵不断,肠道综合征频发,时而安慰,时而威吓,时而反威吓。但当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呢?”他告诉我说离开会毁了他的家庭。没人能幸存,人人都会崩溃,其痛苦将是十分巨大的。不但不能离开,相反,每个人都得互相依靠。

他的潜台词是,跟他那个八岁时就离开自己的父亲相比,他的情操要高尚得多。他的生活有意义而我的没有。这是他的强项。这是他的优势所在,他比我强。

“肯尼,”我告诉他,“为什么不最终面对你父亲这一现实呢?最终面对你父亲的内疚之情。这就是父亲的现实。对这些事我们会向孩子撒谎。父亲对孩子的内疚之情是不能坦率相告的。这是很多父亲在婚姻中所难以自制的——这也仿佛是不能告诉孩子们的一个秘密。但是你是一个大男人。你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你认识所有这些艺术家。你认识所有这些商人。你肯定知道成年人是怎么生活的。这仍然是想象得到的最大的丑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