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22/46页)

“这么说,”卡罗琳说道,“乔治在你的床上和所有那些女人睡觉。”“不是所有的。但是有一些,是的。他睡客房里的床。他是我的朋友。他的婚姻不太美满。他使我想起了没有离婚时的我自己。只有在越轨的时候乔治才让人觉得纯洁。他顺从的一面令人觉得恶心。我怎么能拒绝他呢?”“你说得未免太详细了点,大卫。你说得未免太有条理了。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你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都是如此,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全,一切都是刻意为之——”“行了,光这一点就该使你相信了吧——”“有人来过这里,大卫。”“没有人,”我说,“不是和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谁的月经棉塞。”当下局势激烈紧张,但是通过直截了当地当着她的面撒谎,我终于得救。而且幸运的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有离开我。她是后来才离开我的,应我的要求。

对不起,我得接个电话。我必须得接。对不……

对不起离开了那么久。这甚至不是我要等的电话。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等在这里,但那是我儿子的电话。他来电话告诉我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我所说的话还是让他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并确认一下我是否收到了他写来的充满怒气的信。

嘿,我从来就没想过我们之间会相安无事,他甚至在没有任何人怂恿的情况下就已开始恨我也说不定哩。我知道这是一次艰难的脱身,而且我知道我只能自己一个人逃跑。假如我带着他一起逃离,即使可能脱身,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当时已经八岁了,而带着他我就不可能过上我想过的生活。我不得不出卖他,因此我不能得到他的宽恕而且永远不会得到宽恕的。

这过去的一年四十二岁的他成了奸夫;自那以后他开始突然出现在我的住所。夜里十一二点钟,甚至早上一两点钟,他在楼下的对讲机里说:“是我。让我上来。揿铃让我进来!”他和妻子吵架,冲出房间,钻进小车,不顾一切地到了这里。自他长大成人后,我们一连好多年几乎没有见面;有好几个月我们都没有通电话了。他第一次半夜里来访时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惊讶了!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他。他遇到麻烦了。他处于危机之中。他在受罪。为什么?他结识了一个女朋友。一个刚来为他干活的二十六岁的年轻女人。他开了一家修复被毁艺术品的小公司。那是他母亲退休前从事的工作:艺术品管理员。他从纽约大学获取博士学位后进入她的领域,协助她工作,如今生意十分成功,在索霍区(27)的仓库二楼有十八个人在为他干活。这里有众多的画廊、私人收藏家、拍卖行、苏士比拍卖行的顾问等等。肯尼是个身材魁梧、外表潇洒的男人,衣着无可挑剔,说话声音威严,写得一手好文章,能熟练地使用法语和德语——很显然,在艺术世界中他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没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的缺陷造成了他的痛苦。把他安置在我附近的任何地方,他内心的伤口就开始流血。工作时他显得积极主动、健康壮实、丝毫不会表现出精力不济的样子,但一旦我开口说话我就会使他浑身乏力。他说话时我只要保持沉默就能破坏他话语的有效性。我是他无法战胜的父亲,是个只要在场他的威力就会被压服的父亲。为什么?也许恰恰因为我不在场。我的缺席令人可怕。我的缺席意味深长。我抛弃了他。那就是要建立心平气和的父子关系根本不可能的充足理由。在我们父子关系史上,从来也没有什么东西妨碍过儿子在其父亲脚下设置任何障碍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