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27/46页)
我跟你说过多年来我买了不少乐谱和钢琴曲,因此我可以不时地弹奏,每当我干完了其他工作就可以弹奏乐曲。在那些年里,我弹奏了贝多芬的所有三十二首奏鸣曲,每个音符都帮助我将康秀拉驱逐出我的脑海。这种演奏的录音带没有人会愿意听的,好在也没有这种带子。有些乐段是合拍的,但大部分不是,但我不管不顾继续演奏了下去。有些怪异,但我就这么做了。演奏键盘乐时你会有重新创作作曲家作品的感觉,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你进入了他们的脑海。你没有沉浸在音乐起源的最神秘的部分,但你仍然不只是被动地获得一种美的经验。你用自己笨拙的方法在创作音乐,而这正是我试图逃避因失去康秀拉而带来的痛楚。我弹奏莫扎特的奏鸣曲。我弹奏巴赫的钢琴曲。我弹奏它,我对它很熟悉,这和弹奏得好是两码事。我弹奏伯德(30)等人的伊丽莎白时代的作品。我弹奏普赛尔(31)的作品。我弹奏斯卡拉蒂(32)的作品。我藏有斯卡拉蒂的全部奏鸣曲,全部五百五十首。我不是说我会弹奏所有的五百五十首奏鸣曲,但我会弹奏其中的不少。海顿的钢琴曲。我现在对它了如指掌。舒曼。舒伯特。诚如我已告诉你的,这一切都只是经过极有限的训练的。但这是可怕的时候,无望的时候,要么学习贝多芬并进入他的脑海,要么留在我自己的脑海并重演我能记得的所有关于她的场景——重演,我所干的最鲁莽草率的事情:我没有去参加她的毕业晚会。
但是,你知道,我从未想过她有多平常。这个女孩为了我取出了她的月经棉塞,然后因为我没有出现在她的毕业晚会上,她就和我完了吗?如此重要的事情说结束就结束了,这种随便令我难以相信。而且结束得如此之快,我重演了这一幕,认为如此快速的秘密在于康秀拉不想让我们间的关系继续下去。为什么呢?因为她对我没有欲望,从未有过欲望,因为她拿我做试验,真的,试着看看她的乳房的诱惑力是多么的不可抗拒。但是她本人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她从维拉瑞尔兄弟那儿得到了她想要的。肯定是的。他们俩都出席她的晚会,和她紧挤在一起,围着她,肤色黧黑、英俊潇洒、肌肉发达、彬彬有礼、年纪轻轻,她意识到:我和这个老家伙在一起干什么?所以我总是对的——因此结束我们的关系也是对的。她想走多远就走到了多远。我努力维持这种关系就是为自己安排更多的折磨。我的最明智之举便是不要在晚会上露面。因为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种连我自己也不懂的方式做了妥协。即便在我拥有她的时候渴望也从未消失过。我曾经说过,那时最原始的情感就是渴望。现在仍然是渴望。渴望没有给我任何慰藉,我仍然觉得自己是个恳求者。渴望之情无时不在: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她,你和她不在一起的时候你更是想着她。因此到底是谁终止了它呢?是我没去参加她的毕业晚会终止了它,还是她因为我没有去参加晚会而终止了它呢?这真是一场无休止的争论,也是我为了不让自己老是摆脱不了失去康秀拉的痛苦——不让自己错误地把没去参加晚会这件事作为我以前没能处理好任何事情的线索——而经常不得不半夜里起来弹钢琴直到天亮的原因。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她邀请我去泽西城参加庆祝她获得学位的晚会,我答应了,但是当我开着车子过桥时,我忽然想到:她父母会出席晚会,她的祖父母、古巴亲戚、所有的儿时好友都会出席晚会,那对兄弟也会出席,而我将作为上过电视的老师被介绍给他们。而对我来说这未免也太傻了一点:经过一年半后我对于这个年轻女人而言还仅仅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师而已。特别是在那对可恶的维拉瑞尔兄弟面前则更是无地自容了。更有甚者,我的年纪已不适合去参加这类年轻人的胡闹。所以我的车就停在了桥的泽西城一边,打了个电话给她,告诉她我的车坏了不能前去赴约。明显的谎言——我的保时捷跑车买来还不到两年——这样就在当天夜里,她从新泽西发了封信给我,信是从家用传真机上发出的,这封信并非我收到的最易引发争论的信,但不管怎样,我怎么也想象不到康秀拉竟会如此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