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之誓约(第4/5页)

母熊口鼻排气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并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英景翻身站起,熊竖起了自己的耳朵。它眨着眼睛,再次伸长了脖子,用力吸嗅着又向前迈了一步。

英曼将他的手枪放在了地上,因为他曾经对自己发誓,永远不再猎杀熊,尽管他以前杀死并吃掉过许多只熊,并且知道自己仍旧非常喜欢熊脂的味道。这个决定来自于他在彼得斯堡泥泞的战壕中一周之内所做过的一系列梦。在第一个梦中,他是一个男人,正生着病,在用熊莓的叶子喝茶作为滋补,但逐渐地,他变成了黑熊。在夜里,变为熊的英曼独自在绿色的梦中山峦里游荡,四肢着地,躲避着自己的同类以及任何其他种类的动物。他掘地觅食白色幼虫,捣烂蜜蜂巢偷蜜,大把地吃着越橘果,快乐而强壮。

他想,那种生活方式也许蕴含着某种教谕,教导他们如何寻求和平,如何疗治战争的创伤,使之逐渐愈合。

然而,在最后一个梦中,他被猎人在长时间的追捕之后射杀。

他脖子上套着绳索被吊在树上剥皮,而他从上面看着这个过程。他那滴血的尸体同他所知道的、被剥过皮的真熊一样:也就是说,像是人形,比人们想像的要薄,皮毛下的熊掌狭长,状如人掌。随着熊的被杀,梦境发展到了尽头,而当他在最后那个早晨醒来时,觉得熊是一种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动物,一种他应该观察和学习的动物,对他而言,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杀死一只熊都属于犯罪,因为在熊身上,他看到了希望。

然而,他并不喜欢当前的处境,背靠着乱石山脊的悬崖,面前是丛生的石楠,一头母熊为它在这个季节刚降生的幼崽的安全而紧张不安。对他有利的是:他知道熊很可能会逃跑,而不是进攻,它最多是做出佯攻的姿态,向前冲十五英尺左右,伸着前爪扑过来并向空中喷鼻。其目的只是将他吓走,并不是要伤害他。但他无处可逃。他想让它知道他的处境,于是,他对它说,我不想打扰你,我会从这儿走开并永远不再回来。我只需要一条通道。他说得平静而直接,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带有诚意。

这头熊又闻了一会儿,它的重心在两条腿上转换着,身子左右摇晃。英曼慢慢地卷起他的铺盖并将行囊背到了肩上。

——我要走了。他说道。

他移动了两步,而那头熊发起了佯攻。

他在心里盘算着对策,但哪一招都不管用,就像在木匠活中所遇到的任何尺寸都对不上号的时刻。他只有三英尺的余地可后退。而熊全力扑来,势头极大,它距面前的悬崖边缘只有十英尺。

英曼向旁跨了一步,熊从他身边掠过并跃下了那高高的、昏暗中它根本没有看到的悬崖。在它经过时,他能够闻到它身上浓重的气味。像湿狗,像粪便。

他向下望去,看到它在下面很深的岩石上爆裂开来,在晨曦的曙光中像朵盛开的红花。黑色的毛皮凌乱地散落在岩石上面。

见鬼!他想道,我的一番善意还是枉然,希望本身只不过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而已。

冷杉上的那只熊崽痛苦地咆哮着。它甚至还没断奶,没有了母亲,它将会死。它会哀嚎数日,直到饿死,或是被豺狼、黑豹吃掉。

英曼走到树旁,端详着小熊的面孔。它冲他眨着黑色的眼镜,张开了嘴巴,像人类婴儿一样哭泣。

英曼想要伸出手去抓住熊崽的后颈,对它说:我们是亲戚。然后把自己的背包拿下来将熊崽塞进去,只露出它的头。接着就背上背包上路,而那只获得新环境的小熊将会像印第安小孩那样眼睛闪闪发光地四处观望。把它作为宠物送给艾达。如果被她拒绝的话,他或许可以把它作为半驯化的熊养大。成年之后,它或许可以时不时地造访他在冷山隐居的小屋并陪伴他。把它的妻子和孩子也都带来,这样一来,几年之后,英曼至少可以有一个动物家庭。那将是对这次不幸事件的一种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