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三(第10/18页)
“喂,你这个色鬼。几日不见,你这张脸正经了不少嘛。我今天来,是给高圆寺的那位女士当信使的。”
说到这儿,他突然降低了音调,扬着下巴指了指正在厨房忙着端茶倒水的良子的方向。“没事吧?”他问我。
“但说无妨。尽管说。”我沉着冷静地回答。
说实话,良子真是信赖的天才。她从未怀疑过我和京桥那间酒吧的老板娘的关系。就算在我告诉她自己经历的镰仓殉情事件之后,她也没有怀疑过我和常子的关系。这并非因为我撒谎的本领有多高超,即便有时我故意说得直白露骨,可良子还是当玩笑一般听过就算了。
“你还是老样子嘛,提不起精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方让我转告你,偶尔也去高园寺那边转转。”
即将忘却之时,怪鸟就会振翅而来,用其尖利的喙戳破记忆的伤口。过去那耻辱和罪过的记忆,很快便历历在目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惊吓得险些“啊”地高呼一声,再也坐不住了。
“喝酒吧。”我说。
“好的。”堀木答道。
我和堀木表面上有相似之处,有时甚至让人觉得两人简直一模一样——当然,仅指我们一起喝着便宜酒四处闲逛的时候。反正,我们俩的脸只要放到一起,眼看着就变成两只体型相近、毛发相同的狗,一同奔跑在雪后的小巷。
自那日以来,我们的旧情仿佛升温了似的,常常一起到京桥的那间小酒吧去。后来,我们这两只烂醉如泥的狗还一起去了静子的住处,有时甚至在那里留宿。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燥热盛夏的一天晚上。傍晚时分,堀木穿着皱巴巴的浴衣,来到了我位于筑地的公寓。“我今天把夏天的衣服当了,要是被老妈知道可就惨了,所以得赶紧赎出来。先借我点钱再说吧。”他说。碰巧我身上没有钱,所以照旧吩咐良子,让她拿着自己的衣服去当铺换了些钱借给堀木,剩下的则让良子买来烧酒。我来到公寓的屋顶,在那里摆了一桌略显寒酸的纳凉的宴席,享受着从隅田川吹来的微微散发着臭味的暖风。
我们俩玩起了猜谜游戏——猜一样东西是喜剧名词还是悲剧名词。这是我发明的游戏。我认为名词有阴性名词、阳性名词和中性名词之分,同时也应该有喜剧名词和悲剧名词的区别。比如,汽船和火车都是悲剧名词,电车和巴士都是喜剧名词。若问为何?我以为,连这点名堂都看不出来的人是不足以谈论艺术的,倘若剧作家在喜剧里放进了哪怕一个悲剧名词,他就已经不合格了,反之亦然。
“准备好了吗?香烟。”我首先发问。
“悲(悲剧的简称)。”堀木立即作答。
“药。”
“粉末还是药丸?”
“注射用的针。”
“悲。”
“是吗?还有一种叫激素注射的呢。”
“没错,肯定是悲。你看,不管怎么说针就绝对是个悲剧名词。”
“好吧,就算我输了。不过,你要知道,药和医生反倒是喜(喜剧的简称)呢,意外吧。死呢?”
“喜。牧师和和尚也是。”
“答得很好。这么说,生就是悲来。”
“不,生也是喜。”
“照你这么说,任何东西都是喜了?那我再问你一样,漫画家呢?你总不能说是喜吧?”
“悲,悲。大悲剧名词!”
“哎呀,大悲可不就说的是你嘛。”
我们就像这样玩着看似风雅的自创游戏,虽然自觉无聊,但又很得意,觉得这个游戏过去曾在世界的文化沙龙上存在过。
当时,我还发明了一个类似的游戏,猜某个词语的反义词。黑的反(反义词的简称)是白。但是,白的反是红。红的反是黑。
“花的反是什么?”听了我的问题,堀木歪着嘴想了想说道:“嗯,有家饭店叫花月,我猜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