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科姆·霍克(第11/30页)
话音未落,一个嘶哑、有力的声音就会故意用非常亲昵、粗俗的口吻从里间办公室的深处吼起来:“没有,我会告诉你咋回事儿的。”这时,公司的头儿约翰·T.布里尔先生高大的身影就会把门口堵得一片阴暗。“你们不知道牧师出什么事了吗?他不就是整天跟着那个寡妇到处转悠嘛。”说到这儿,他就会发出含混的暗笑声,似乎是他那些下流言语的序曲,嘴角还流露出一丝不正经的微笑:“就是那个寡妇。她让他——”
说完这些幽默的妙语之后,布里尔先生又大又红的嗓门里发出一连串窃笑声,然后会高声、含混不清地大笑起来。他的嗓子里似乎充塞了痰液,呼噜呼噜直响,那些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人们常会如此。弗里德曼先生会冷淡地笑几声(“嘿,嘿,嘿,嘿,嘿!”),斯坦利·沃德先生的笑声更加热情,更加得意。布里尔小姐就像一个端庄的年轻姑娘,只羞怯、克制地窃笑着。至于巴斯科姆·霍克,要是他的心情不错的话,也可能会哼着鼻子笑起来,干瘦的腰板笑得直不起来,两只大手攥在一起,一只瘦脚使劲地在地板上跺几下;他甚至还会兴奋地四处乱踢,一面大笑一面跺脚,还用两根骨节粗大的指头僵硬地戳着布里尔小姐,似乎不想让她错过品味这个玩笑的妙处和意味似的。
不过,巴斯科姆·霍克是个非常复杂、情绪无常的人。要是布里尔先生的玩笑正赶上他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拉着脸,皱着眉,一副很厌烦的样子,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表示反感,脑袋快速地左右摇晃着。要么他就上升到道德高度斥责一番,先是低沉、庄重地开始,以显示他所说的话的严肃性:“你所说的那位女士,”他会这样开始,“那位非常迷人、非常有教养的女士,她的名声,老兄,”——说到这儿,他会提高声音,挥舞着骨节粗大的食指——“老兄,你下流地中伤了她,玷污了她的名声——”
“不,我没有,牧师,我只是想美化它啊。”布里尔先生说,开始大笑起来,嗓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先生,你淫秽的语言暗暗地中伤了她,玷污了她的名声,”巴斯科姆不依不饶地说,“——先生,你很清楚,那位女士和我仅仅是通过专业职权认识的!”他喊叫着,再次挥舞着那根大指头。
“哦,见鬼,牧师,”布里尔先生一脸无辜地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她是专业的,我还以为她是业余的。”
说完这总结性的一句话,布里尔先生会笑得整个办公室发颤,弗里德曼先生会无力地捧着肚子,弯下腰,笑得说不出话来,沃德先生会盯着窗外,迸发出一阵短促的大笑,间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好像他严肃的天性不赞同这种玩笑似的,布里尔小姐会暗笑着转向她的打字机,说:“这种谈话对我来说太粗俗了!”
有时候,这种不正经的言辞会使巴斯科姆备感震惊,这种玩笑会触及他复杂的灵魂。于是他会走开,向着空寂处倾诉,扭动着他那张结实、多变的面孔,露出极其厌恶、反感的生动表情,这种表情在别的脸上看不到;他不停嘟哝的时候,身体因强烈的厌恶而哆嗦着:“啊,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可恶!可恶!”——说每一个字,他都会轻轻地来回摇着头。
不过也有时候,巴斯科姆舅舅不仅完全接受布里尔这种极其粗俗、极其下流的亵渎之词,而且还会做出愉快的回应,他会骂骂咧咧、诡秘、狡猾、窃笑着予以反驳,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斜眼瞅着他的听众们,他们的反应还会进一步刺激他,就像一个叛教的牧师,因第一次的堕落和放纵而欣喜若狂。
对于这间办公室的其他人——也就是说,对于弗里德曼、沃德和速记员缪里尔——这个老头简直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起初,当他们发现他奇特的言论和服装、怪异的行为举止、极端且反复无常的性格时,有时候会觉得吃惊,有时会觉得滑稽可笑,而现在他们也都习以为常了。不管他做什么,或是说什么,他们已经不再感到吃惊,而且也没有任何感觉了,根本不觉得好奇。他们已经把他当作灰蒙蒙的生活日程中的一部分了。他们往往会习惯性地、神气十足地逗弄他——“逗一逗那个老孩子。”他们如是说道——然后会扬扬得意、自命不凡地挤眉弄眼,无伤大雅地合谋取笑他。他们的玩笑中包含了一些粗俗、不正经的内容,因为巴斯科姆比他们任何一位都要文雅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