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7/27页)

“这家酒店是你开的,对不对?”

“对。”

“你昨天在警察局里待过?”

“是的。”

“下次见到我时,不要盯着我。我讨厌被人盯着看。那个老家伙是谁?”

“总统候选人。”我说。

“你什么意思?哪儿来的总统候选人?”

“美利坚合众国的。”

“别跟我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你肯定还没读今天的报纸。”

“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昨天刚见过外交部长。也许他把原因告诉他了。他还期待觐见总统。”

“美国现在根本没有大选。这我可知道。”

“他们那里没有终身总统,不像你们这儿。他们每四年就选一次。”

“他跟这——这箱下水有什么关系?”

“他在参加朋友的葬礼,菲利波医生的。”

“我在执行命令。”他的口气里流露出一丝怯弱。我可算是明白他们这帮人为何都要戴墨镜了——他们也是凡人,但他们不能显出内心的恐惧:那将意味着他们横加在人民头上的恐怖可能会面临终结。坐在轿车里的那些通顿·马库特分子回瞪着我,脸上毫无表情,如同一群形状怪异的黑脸玩偶。

我说:“在欧洲,我们绞死过不少执行命令的人。在纽伦堡。”

“我讨厌你这样对我说话。”他说,“你不够坦诚。说起话来有股刻薄劲儿。你有个仆人叫约瑟夫,对不对?”

“对。”

“我记得他,记得很清楚。我审过他一次。”他沉默片刻,让我好好琢磨一下这个事实,“这是你开的酒店。你得在这里谋生。”

“以后就不会了。”

“那个老东西很快就会走人,而你还得留下。”

“你不该对他夫人动手,那绝对是个错误,”我说,“这种事情他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又一次重重地甩上车门。这帮人开着凯迪拉克下山回城去了,我们可以望见那截棺材屁股从行李厢里伸出来,直到他们转过拐角,消失在弯道后面。声响犹可闻,只听他们在路障前暂停片刻,随后汽车加速,一溜烟地驶下山坡,朝太子港奔驰而去。他们要去太子港的什么地方?一具前社会福利部长的尸体又对谁有用、能有何用呢?死人是感受不到折磨之苦的。然而,非理性的举动可以比理性之举更令人毛骨悚然。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史密斯先生终于开口了,“我要给总统打电话。我要把那家伙……”

“这里的电话打不通。”

“他打了我夫人!”

“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亲爱的,”史密斯太太说,“再说他也只是推了我一把。还记得在纳什维尔那次吧。当时的情况更糟糕咧。”

“这次和在纳什维尔那次不一样啊。”史密斯先生回答,他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他曾经那么热爱黑人兄弟,而现在他却遭受到了最严重的背叛,比那些仇视黑人者遭受到的更厉害。他补充道:“对不起,亲爱的,如果我刚才言语失当……”他挽住了她的手臂,我和菲利波夫人跟在他们身后走上车道。杜邦兄弟和那个小男孩正坐在走廊上,三个人都在吃着巧克力香草冰激凌。他们俩的高顶礼帽摆放在身旁,宛若两只贵重的烟灰缸。

我告诉他们:“灵车没事。他们只把玻璃砸碎了。”

“野蛮人!”埃居尔先生说,而克莱芒先生伸出他那只殡仪员的手,安慰似地碰了碰他。菲利波夫人这会儿已是相当平静,泪水全无。她坐在自己孩子身边,帮着他吃冰激凌。不堪回首的往事已化作云烟,此刻坐在她身旁的才是未来的希望。我有一种感觉,不管过去多少年月,当时机来临时,她决不会允许他忘记今天的深仇大恨。在她坐上约瑟夫叫来的出租车动身离开前,她只从牙缝里迸出来一句话:“总有一天,有人会找到一颗银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