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5/27页)

那两个黑衣男子慢慢地朝山上走了回来。他们仿佛受到了惊吓。我趁机朝棺材看了几眼——这是一口豪华气派的木棺,跟灵车倒很般配,但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花圈和一张吊唁卡片。已故的前部长命中注定要享受一场无人问津的孤独葬礼,就像他的死亡一样凄凉惨淡。那两人现在重新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他们几乎很难分辨出谁是谁,只有一点除外:其中一人的个子比另一人高出一厘米左右——或者说不定是他的帽子更高一点。高一点的那个人说:“我们到下面的路障那里去过了,菲利波夫人。他们说我们不能带着棺材回城。除非我们有政府部门官员颁发的许可证。”

“是哪位政府部门官员?”我问。

“社会福利部长。”

我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那口体面气派、带有亮闪闪黄铜把手的棺材看去。

“那位不就是社会福利部长嘛。”我说。

“从今早开始就不是了。”

“您是埃居尔·杜邦先生?”

“我是克莱芒·杜邦先生。这位是埃居尔先生。”埃居尔先生摘下高顶礼帽,对我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发生什么事了?”史密斯先生问道。我把情况告诉了他。

“可这也太荒唐了。”史密斯太太打断了我的话,“难道棺材得放在这儿,等着哪个愚蠢的差错先弄清了才能走吗?”

“我开始担心这不是什么差错。”

“那又能是什么啊?”

“是报复。他们没能活着抓住他。”我对菲利波夫人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可以肯定。你最好带上孩子到我的酒店里去。”

“然后把我丈夫就搁在路边不管?休想。”

“至少叫你的孩子进去吧,约瑟夫会给他香草冰激凌吃。”

这会儿太阳几乎垂直地照在我们头顶:从灵车的玻璃窗和棺材的黄铜器件上反射的细碎微光四下投散。司机熄灭了汽车引擎,周围顿时一片寂静,一直延伸出老远,我们可以听见一条狗儿在首都市郊狺狺狂吠的声响。

菲利波夫人打开出租车的车门,将小男孩抱了出来。他的肤色比她更深,两眼中的眼白有鸡蛋那么大。她叫他去找约瑟夫要冰激凌,但他不肯走,紧紧拽着她的衣服。

“史密斯太太,”我说,“请你把他带到酒店里去。”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说:“如果有麻烦要来,我想我应该待在这里,陪着菲利……菲利……夫人——亲爱的,你带他进屋吧。”

“然后离你而去,亲爱的?”史密斯先生说,“不行。”

两辆出租车的司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树荫下,我先前没有对他们多加留意。这会儿,趁我们说话的工夫,他们俩仿佛已经交换好了信号,突然之间同时有了动作。其中一人飞快地将车转出车道,另一人则猛然倒车并调转车头。在尖锐刺耳的换挡声中,他们就像两个衰老的赛车手,一起冲下山坡朝太子港驶去。我们听到车子在路障那里暂停片刻,然后重新启动,声响逐渐归于沉寂。

埃居尔·杜邦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您说得很有道理。我和克莱芒先生会把孩子带进去……”他们俩各自牵起小男孩的一只手,但小男孩挣扎着不肯离开。

“去吧,宝贝儿,”他的母亲说,“去找香草冰激凌吃去。”

“上面还有奶油巧克力吗?”

“好的,好的,当然有啦,上面还有奶油巧克力。”108

他们组成了一支奇怪的队伍,两个头戴高礼帽的中年双胞胎男子,中间夹着一个小男孩,三人一起走在棕榈树下的车道上,两边是茂盛的三角梅。“特里亚农”酒店不是大使馆,但我猜杜邦兄弟可能觉得它是仅次于大使馆的庇护藏身之地——一个外国人的地产。灵车司机——我们刚才忘了他还在——也突然跳下汽车,奔跑过去想追上他们。菲利波夫人、史密斯夫妇和我孤零零地跟灵车和棺材待在一起,我们在沉默中倾听着公路上的另一种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