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14/27页)

在走廊里,我对玛莎说:“连他好像都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

“不然他说可以替我保密是什么意思?”

“那只是个小把戏,所有孩子都会玩的。”但要我把他看成小孩是多么困难啊。

她说:“他生病吃了不少苦头。你不觉得他现在表现得很好吗?”

“是。当然了。是很好。”

“颇有点像大人的样子了?”

“哦,是啊。我也这么想呢。”

我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来到走廊尽头。“这个房间是谁在住?”

“没人。”

我打开房门,把她拉了进去。玛莎说:“不行。难道你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吗?”

“我出去三个月了,到现在我们只做过一次。”

“我又没让你跑去纽约。你感觉不到我现在没兴致,今天整个晚上都没兴致吗?”

“是你请我今晚过来的。”

“我想见见你。就这些。不是想和你做爱。”

“你不爱我了,是吧?”

“你不该问我这种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也可能会问你同样的话。”

我意识到她的反驳合情合理,这让我火冒三丈,愤怒顿时驱散了我的情欲。

“你这辈子有过多少次‘奇遇’?”

“四次。”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是第四次?”

“没错。如果你也想自称奇遇的话。”

几个月后,待这段恋情烟消云散,我才体会到她的坦诚率真,并对此心存感激。她没有扮演任何角色。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提出的问题。她从未违心声称喜欢自己讨厌的事物,或是假装热爱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如果说我没能理解她,那是因为我没能向她问出正确的问题,仅此而已。她绝不是什么喜剧演员,这一点不假。她身上保持着纯真的美德,而我现在也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了。到头来,一个女人能吸引我的地方除了姿色以外,唯一的特征便是那种模糊难辨的品质,“善良”。蒙特卡洛的那个女人背叛了她的丈夫,和一名男学生上了床,但她的动机却是慷慨高尚的。玛莎也背叛了她的丈夫,但让我留恋她的并不是她对我的爱意(如果她真的爱过我),而是她对自己孩子那份盲目无私的眷恋之情。怀着一颗善良的心,人便能感到安全无虞;为什么我以前对善良仍不知足,为什么我总是要问她错误的问题呢?

“干吗不将一段奇遇进行到底?”松手时我质问她。

“我怎么知道?”

我想起了自己从她手中收到过的唯一那封真正的书信,其他那些都是约会的便条,上面的留言写得含混模糊,以防它们落入不合适的人手里。收到信的时候,我还在纽约等待消息,在那之前我肯定给她写过信,信里充满了不情不愿、疑神疑鬼、嫉妒吃醋的味道。(我曾在东56号大街上找过一个应召女郎,因此,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也同样另找了个情人填补那几个月空虚的时光。)她却温柔地给我回了信,没带半点怨恨。也许,她父亲因骇人听闻的罪行而被绞死这件事,把我们所有那些细小琐碎的愤懑不满之情都分摊扯平了。她写到了安杰尔和他在数学上的聪颖天资,写到了很多关于安杰尔的事情,还有他夜里做的噩梦——“现在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待在家里陪着他”,而我立即开始揣测她不在家时都做了些什么,她跟谁一起度过了那些夜晚。我对自己说,她和丈夫在一起,或是在我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家赌场里,但这样做仍然无济于事。

突然,她笔锋一转,就好像她知道我会怎么想似的——或者是她的话产生了这种效果:“也许性生活才是最大的考验。如果我们能安然度过它,对我们心爱之人施以仁慈,对我们所背叛之人感怀眷恋,那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自己身上的是非善恶。但倘若我们嫉妒、猜疑、狠心、报复、揭丑……那我们就失败了。即使我们是受害者而不是加害者,错误也就在那份失败当中。贞洁绝不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