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5/11页)

“坦诚告诉你什么?”

“关于琼斯少校的事。”

“我希望你不要喊他少校。不知怎的,这个头衔就是不适合他。”

“你觉得他可能不是……?”

“我对他一无所知。什么也不知道。”

“本来他要住进你的酒店里吧。”

“他好像已经在别处找到地方落脚了。”

“没错。在警察局。”

“老天啊,怎么会这样……?”

“我想他们是在他的行李里搜到了某些对他不利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英国大使馆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但我想就算他们知道了,也帮不上太大的忙。这种事情是必须要走程序的。他们还没有开始对他动粗。”

“你有什么建议吗,小皮埃尔?”

“这很可能是场误会——但总会有自尊心91的问题从中作梗。警察局长可是因为自尊心而吃了不少苦头。或许如果能请史密斯先生跟菲利波医生谈谈,菲利波医生可能就会和内政部长讲讲,然后琼斯少校就可以从轻发落,为他的技术性过失交点罚款就行了。”

“可他到底犯了什么过失呢?”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技术性的问题。”他说。

“但你刚才还告诉我,菲利波医生正在北边。”

“没错。也许史密斯先生应该先去见见外交部长。”他骄傲地挥了挥手中那份报纸,“他会明白史密斯先生有多么重要,因为他肯定已经读过我的报道。”

“我马上去找我们的代办。”

“这个办法就不对了,”小皮埃尔说,“满足警察局长的自尊心可要比满足国家的荣誉感简单得多。海地政府不接受来自外国人的抗议。”

当天上午晚些时候,我去见代办时,他给我的意见和小皮埃尔的建议如出一辙。他是个长着漏斗胸的男人,从相貌上看显得有点神经过敏,我头一次和他见面时,竟想到了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92。他说起话来经常吞吞吐吐,还带着一股可笑的挫败感——是首都的生活状况击败了他,不是肺结核的侵害。他具有失败者的勇气和幽默。例如,他口袋里总是随身带着一副墨镜,当他看见通顿·马库特分子时,他就一定会把墨镜戴上,而对那帮家伙来说,墨镜就是他们的制服,是用来恐吓百姓的工具。他还收集有关加勒比海地区各种植物的书籍,但除了最常见的以外,他把其他那些书全部运回了老家,就像他把孩子们送回英国一样,因为这里永远存在着危险,只凭一小罐汽油便能卷起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我把琼斯陷入的困境和小皮埃尔的建议告诉了他,他一直听我说完,没有打断过我,也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我敢肯定,要是我把社会福利部长死在了我家游泳池里,以及我如何处理掉尸体的经过讲给他听,他也不会有多么惊讶,只怕心里还会暗自感激我没有叫他去帮忙。等我讲完故事,他开口说:“我收到了一封从伦敦发来的电报,是关于琼斯的。”

“‘美狄亚’号的船长也收到过一封。他的电报是从费城的船运公司发来的。内容不是很清楚。”

“我这封可以算是警告信,让我不要太出头。我怀疑某位领事在什么地方上过他的当。”

“就算如此,一位英国臣民被关在监狱里,这难道……?”

“哦,我同意,这是有点太过分了。只是我们必须记住,有时候就连这些狗杂种也可能有很好的理由那么做,对吧。作为公务,我会小心地跟进这件事——就像电报里建议的那样。首先从正式的外交质询开始。”他伸手越过桌面,做出一个抓话筒的动作,然后哈哈一笑:“我怎么也改不掉打电话的习惯。”

他是一个完美的观众——每个演员肯定都会对这类观众梦寐以求,他们机智聪明,专注警觉,既能乐在其中,又能恰如其分地展开批评,而这门功夫是他们通过无数次地欣赏不同戏剧中各种良莠不齐的表演才学到的。不知为何,我想起了母亲最后一次和我见面时所说的话:“现在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我想,我的确在扮演一个角色——一个关心同胞命运的英国人,一个尽职尽责,十分了解自己的义务,通过他所臣属的君王派驻此地的代表进行咨询的商人。我暂时忘记了标致轿车里纠缠的双腿。我敢打包票,代办会极力反对我给外交使团中的一名成员戴绿帽子——这种情节像极了低俗剧场中上演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