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29页)
阿坚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些血不是其他的伤,而是在火车上那骚乱的几个钟头里造成的。
她突然把剩下一半的干粮放下,开始搓手上的面包屑。见此情景,阿坚对她说:“阿芳,把那些吃完吧。吃了就有力气,回河内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呢,吃了才有力气。”
阿芳摇了摇头,眼睛朝下看。他本想让她把腿上的血擦擦,因为不忍看着它那样流,但他忍住没说。
他们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什么已经失去了,改变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也是十分沉重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就像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爱情,此刻也无法言说,只能用一种让彼此安静的东西来表达。不过,总这么化石一般地坐下去也不行。最后阿坚忍不住开腔了,他轻轻地说:“我们现在走到前面的村子里去吧。你需要找个地方躺一躺,恢复一下体力,然后我们再想办法回家。”
阿芳什么也没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中午的天空湛蓝清澈,一片祥和。前边路旁一片稀疏的草丛尽头有一片树林,大约是一个果园。果林中依稀可见几间低矮的茅草屋。
阿坚提议:“我们走吧,没多远。阿芳,你能走吗?”
阿芳点了点头,依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阿坚伸手解开自己的衣服,说:“阿芳,你暂时穿上我的衣服吧,怎么着也……”
她抬起头来,双眼无声地看了阿坚一眼,轻轻地但语带严厉地说:“‘怎么着也’什么?怎么着啊?看着很恶心是吧?不!干吗穿你的衣服呀?反正再恶心也不过如此了,你就少为我操心了。你的任务就是赶上部队,至于我去哪儿,你就甭管了!”
阿坚的手垂了下来,不再脱衣服,尴尬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那样的,你误会我了。我们要是不相互照顾,那还有谁来照顾我们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忘了吧。照我说……”
阿芳生气地打断了他:“你如果要埋葬一段记忆,那就什么也别提,也指望别人不要提起它。”
她听起来那么冷漠,果断,无可辩驳。他还从来没有听她这样对他讲过话,只觉得内心一阵刺痛。忍了一会儿,他沉重地站起身来,顺从地答道:“嗯,好吧。”然后把手伸给阿芳:“咱们走吧!”
“好。”阿芳长叹了一声,抓住阿坚的手,弯着腰站了起来。
他们牵手走着,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将他们的影子都收拢到脚下。他们那衣衫褴褛又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午间出来晒太阳的两个孤魂。路上的行人都不免朝他们看,尤其对阿芳。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孩,浑身却又脏又破,而且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感到奇怪,也令人无比失望,无限感伤。
“瞧瞧他们!那两人还真是很般配的一对呢,是吧?”有人大声说道。
他们过了马路,穿过一片空地,来到了果园。果园其实已经荒芜了,连太阳都只是有气无力地照耀着。地面上满是弹坑,热风吹在身上,让人更加觉得无精打采。这里可能已经没有人住了。之前看到的那几间茅草屋,阿坚原本以为是一个小村庄,没料到是一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学。估计那小学已经被废弃很久了,潮湿的操场上长满了荒草,还有不少交通战壕,战壕旁还堆着一人来高的泥土。
阿坚和阿芳顺着交通壕走进一间教室,里面残存着一些破破烂烂的桌椅,东倒西歪地堆积在一起。讲台上积满了灰尘,黑板已经掉到了地上。教室中央还有一堆炭灰和一些用桌子腿劈成的木棍,屋顶的茅草已经烂了,所以,教室内外看起来一样亮堂。这破败的景象让阿坚心口一缩。不管怎样,学校的教室对阿坚来说还是很亲切的。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有人可以这么破坏教室啊!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些人难道不懂得尊重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