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莫奈的崖径(第28/39页)
我们发出声音了?
他微笑。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想我甚至啜泣过,但我不确定。他拿起他的衬衫帮我清理。玛法尔达永远在寻找蛛丝马迹。她什么都找不到的,他说。我称这件衬衫为“大波浪”,你来的第一天就穿着它,比起我,上面有更多的你。“是么,我怀疑。”他说,还不肯放开我。我们的身体分开时,我想起稍早曾经心不在焉地推开一本书。他仍在我里面时,那本书就压在我背后,现在竟看见书在地上。我几时发现那是一本《就说是爱吧》?激情正炽的时候,我竟然还有思索:和玛琪雅去参加新书发表会那晚,他是不是也到过那儿?仅仅半小时后,奇怪的想法似乎从很久、很久的以前飘过来。
我一定是过了一阵子之后、但还在他臂弯里时想起来的。甚至在我意识到我睡着之前,这件事让我醒来,让我心中充满难以领会的害怕与焦虑。我想吐,仿佛我病了,不仅需要好好冲个澡洗掉一切,还需要以漱口水泡澡。我得离开——远离他,远离这个房间,远离我们一起做的事。有如缓缓从一个可怕的梦魔登陆,但还没完全着地,也不确定想登陆。明白我不能继续跟巨大杂乱的一团梦魔纠缠不休(这梦魔有如自我厌恶与悔恨组成的一朵最大的乌云飘进我生命中),但等着我的也好不了多少。我将再也不一样了。我怎能让他对我做这些事?还曾经那么热衷,火上浇油,等待他,恳求他不要停?留在我胸前的他的体液证明我通过了一条可怕的线,不是关于我最珍视的那些,甚至不是关于我自己或任何神圣的东西,或将我们拉得这么近的种族本身,甚至与玛琪雅无关——此刻她正像女海妖,站在没人水中的暗礁上,遥远而不相干,夏日波浪泼溅在她身上;我挣扎着游向他,从焦虑的漩涡中叫喊,希望她会是帮助我在破晓之前重建自我的诸多意象之一。我冒犯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尚未诞生、未曾相遇,以及若不想起出现在我和他们生活之间这一大堆羞耻与嫌恶,便永远无法去爱的那些人。这件事将纠缠、玷污我对他们的爱,而我们之间将永远有这个能玷污我一切美德的秘密。
或者,我冒犯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是什么?
尽管伪装起来,但我感受到的厌恶是否始终存在,而我需要的就只是这样的一夜,好将它发泄出来?
近乎恶心、像是后悔的情绪(就是它吗?)紧抓我不放,随着我感觉第一道晨光从我窗户照进来,它的定义愈发清楚。
然而,悔恨(如果真的是悔恨)像那道光一样,似乎一时黯淡了。但当我躺在床上觉得不舒服,悔恨又很快回来。每次我认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它就要射门得分似的。我早知道会痛。但我没料到那种痛会盘绕拧扭成突如其来、带罪恶感的剧痛。这一点也没人告诉我。
天色显然已经破晓。
他为什么盯着我看?他猜到我的感受了?
“你不快乐。”他说。
我耸耸肩。
我憎恶的不是他,而是我们做的事。我还不想让他看透我的心。相反地,我想让自己脱离这个自我厌恶的泥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觉得恶心,对不对?”
对于这个评论,我再度不予理会。
“我就知道我们不该做。我就知道。”他重复道。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他的退缩,受自我怀疑折磨。“我们应该先谈谈的……”
“或许吧。”我说。
在我那天早上能说的话里,就属这句无足轻重的“或许吧”最残忍。
“你嫌恶吗?”
不,我一点也不嫌恶。但我的感觉比嫌恶更糟。我不想记得,不愿意去想。摆到一边就好。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我试过,可是不管用。我想退钱,倒卷底片,带我回到我几乎赤脚走到阳台的那一刻。我不会再进一步,我会坐下来、焦虑,而永远不知道——宁可跟我的身体争辩,也好过现在这种感觉。艾里奥,艾里奥,我们警告过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