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莫奈的崖径(第14/39页)
确实如此。短暂走避B城之后,他整天都是“绿色的”奥利弗,一个不比薇米妮年长的孩子,有她的真诚,却没有她的芒刺。他也让本地花店送了很多种花卉来。“你疯了!”母亲说。午餐后,他说他要小睡一下——那是他与我们同住的期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要小睡。事实上他也真的睡了,他五点左右醒来以后,仿佛年轻十岁,显得脸颊红润,眼神安定,憔悴消失无踪。看起来简直跟我同样年纪。那晚家里没有宾客,一如约定,我们全坐下来一起看爱情电视剧。最棒的是,包括顺路逛过来的薇米妮和“座位”在客厅门边的玛法尔达,大家对每个场景一一发表议论,预测故事的结局,不时因为故事、演员、角色的愚蠢而生气或嘲笑。“怎么,换做你,你怎么做?”“我会离开他,就这样。”“玛法尔达,那你呢?”“嗯,依我看,打从他第一次要求,她就应该接受,而不是一直拿不定主意。”“我正是这个意思!她活该。”“她真的活该。”
期间只有一通美国来的电话打断了我们。奥利弗讲电话一向简短到几乎显得草率。我们听到他吐出他那无可避免的“回头再说”挂断,在我们还没会过意来以前已经回到座位问他错过什么剧情。挂掉电话以后,他总是不置一词,我们也从来不问。大家同时自愿向他报告剧情,包括父亲——他的版本比玛法尔达的还不正确。吵吵闹闹,结果我们漏看的剧情比奥利弗因为那通简短电话错过的还多。笑声不绝。就在我们专注盯着高潮迭起的剧情时,安喀斯一度走进客厅,摊开湿透的旧T恤,亮出今晚的战利品:一条大海鲈,瞬间决定它成为明天午餐与晚餐的命运,那么大一条鱼,见者有份。父亲决定倒点格拉巴酒给每个人,连薇米妮也喝了几口。
当晚我们早早上床。精疲力竭是那天的主调。我一定睡得很熟,因为我醒来时,早餐已经收走了。
我看见他横卧在草地上,左边摆着字典,胸部正下方有黄色的拍纸簿。我希望他形容憔悴,或者有昨天维持了一整天的那种心情。不过他已经开始努力工作。我不好意思打破沉默。我很想故技重施,假装没注意他,但现在似乎很难这么做,尤其两天前他告诉过我他已经看透我的小伎俩。
一旦再度回到互不交谈的状态,知道彼此在作战,对我们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任何改变?
或许不会。甚至可能将壕沟挖得更深,因为我们都很难相信彼此会蠢到去假装先前坦承的那件事不是真的。但我压抑不住。
“那天晚上我等你好久。”听起来就像父亲无故晚归时,母亲谴责父亲的语气。我从来不知道我也会用这么暴躁的语气说话。
“你为什么不进城?”他回答。
“不知道。”
“我们玩得很开心。你来的话应该也会。不过你至少休息了吧?”
“算是吧。睡不着,不过还好。”他又重新盯着刚刚看的那一页,还默读每个音节,或许想表示他很专心。
“你今天早上要进城吗?”
我知道我在干扰他,我厌恶自己。
“回头再说。或许吧。”
我应该听懂他的暗示,我也的确听懂了。但我也拒绝相信一个人能变得这么快。
“我自己倒是要进城。”
“原来如此。”
“我订的书总算来了。今天早上我要去书店拿书。”
“什么书?”
“《阿蒙丝》。”⑪
⑪《阿蒙丝》(Armanc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