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5/7页)
我没什么可说的。
不行。
只能建议你勇敢面对,然后听天由命。
这倒不难,因为我现在就很虚弱,没有人扶着,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谁都讨厌当众大吵大闹。这会让别人很难堪。人之将死,如果还能顾及他人的感受,那表明他有很高贵的情操,值得所有人敬佩。正如一位著名的诗人所言,“便是托斯卡纳的士兵都不禁为他欢呼”[48]。更何况,视死如归本就是最勇猛的反抗。
我跟你说过,我已经没力气当众吵闹。
很好。那我们就不说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叽叽嘎嘎的声音,估计是警长憋红了脸吊在绞索上,在半空里来回晃荡,想要测试绳子是否牢固。然后,就听靴子哐当一声,他又回到了木台上。如果一条绳子能承受他的体重,那么,我也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我很快就要离开你,这你应该知道吧?
通常就是这么安排的。
走之前想说一句,与你相伴这一生,我深感荣幸。很荣幸,在你这里总能得到最大的礼遇和关照。遗憾的是,我无法表达丝毫的感激之情。
谢谢你。我也很遗憾,相处这么久,但终有一别。假如我的表找到了,你就拿去用吧。
可你并没有表。
哦,我差点给忘了。
还是很感谢你。你不清楚要去哪里吧……等这一切结束以后?
不,不清楚。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这种情况下,我的同类遭遇了什么。有时我在想,也许自己会变成世界的……一部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
我是说——也许会变成风。风的一部分。或者变成风景胜地的精灵,比如基拉尼湖[49],变成它内在的涵义。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
又或者,变成大海的一部分。“那道不存在的光,不
在海上,也不在陆上,农夫的希望,诗人的梦想。”引自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的诗《挽歌诗节》(Elegiac Stanzas),文字略有修改(“农夫的希望”在原诗中本为“献祭”)。比如汪洋里的巨涛,那是很孤独、很有灵性的东西。我会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我理解。
甚至变作一朵花的香气。
这时,我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尖叫,继而变成了嘶吼。警长不声不响地走到我身后,一只大手拽住我胳膊,温柔却很坚定地要把我拽走,拽到绞刑台的中央。我知道地板上有活动门,只要一按机关,门顿时就会打开。
站稳咯!
我的眼睛滴溜乱转,像两只野兔一样扫视着乡间的景物。我即将告别这世界,所以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的疯狂体验。然而,眼睛虽然慌乱,但还是注意到了远处路上的动静。在万籁俱寂的环境里,它是那么显眼。
“独腿帮!”我高声呼喊。
我知道,身后的警长也发现了动静,因为他虽然没松手,但已经不再拽我。我几乎能感到,他锐利的目光和我一样平行射出,然后逐渐靠拢,直至在四分之一英里外会合。两人眼看着独腿帮越来越靠近,人影越来越清晰,仿佛停止了呼吸或是断了气。
“我的天,麦克鲁斯金!”警长轻声喊道。
我雀跃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刽子手不都有助手吗?麦克鲁斯金一来,我更是必死无疑。
等他来到近处,我们才发现原来他骑着车,行色匆匆。整个人几乎全趴在车前端,屁股翘得比头还高。飞舞的身影在路上疾驰而过,两条腿发疯似的蹬着踏板,看得人眼花缭乱。等骑到距离警局二十码的地方,他猛一抬头,这才露出脸来,看见我和警长站在绞架的顶端,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纵身一跃,从车上跳下,车子则顺势兜了半圈,车把顿时成了他的座位。他站在车把上,叉开腿,显得有些矮小,抬头望着我们,一边将双手拢在嘴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们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