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40/67页)

我祈愿和音能继续弹琴。此刻,我一边祈祷,一边尽量不去想由仁那张开朗的笑脸。

次日,我被安排为一位新客户上门调音。这恰好让我暂时不去想双胞胎姐妹的事。

电话沟通时,委托人告诉北川,说那是一架很有年头的立式钢琴,还能弹,但不确定最后一次调音是在什么时候。

“外村,你来负责行吗?”北川问。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我希望自己能够负责更多的客户,经手的钢琴越多越好。我不仅缺乏经验,我负责的客户也是全公司最少的。

“委托人可能不太好应付哦。”

比起棘手的钢琴,我宁愿委托人不好应付。委托人的问题,并不一定与乐器相关。反过来,乐器有问题,那么委托人肯定也有问题。

如果一架钢琴得不到珍视,想要让它恢复原本美妙的音色往往难上加难。有的时候它们甚至已经报废了,无法发挥乐器应有的功能。在被告知需要大规模的修理时,有的委托人会一口拒绝。每到这样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莫名失落。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声音,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北川笑道。

既然她说不用太担心,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便没有细问,到底北川觉得哪里不好应付。

我将地址输进导航系统,启动车子。这一带是一大片随处可见的四方形褐色砖砌平房,委托人的家位于整排房子的一角,采光不太好。

平房外没有挂姓名标牌,我按了门铃,一位看起来与我年纪相仿的男性委托人出来应门。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调音师外村。”

他默默听着,并不打算回应。

房间很小。穿过玄关,就是厕所和浴室的门,另一边则是厨房。开门经过厨房,来到里间的起居室。起居室一侧的推拉门紧闭,门后估计另有一间卧室。钢琴被放置在起居室另一侧,紧贴墙壁,窗户的三分之一都被钢琴挡住了。

委托人姓南,他低着头,身体前屈,用手指了指钢琴。我差点以为他不会说话,但听北川的意思,打电话预约的应该就是他本人。他身穿卫衣帽衫,搭配居家慢跑裤,领口位置松松垮垮。这套衣服看起来格外贴合身型,估计他天天都穿这一身。

不确定上一次调音是在什么时候的立式钢琴,外观早已失去黑色的光泽,顶板和面板都有泛白的痕迹。顶板除了乐谱以外,还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钢琴本身没有沾染太多灰尘,似乎时常会弹的说法确实不假。

“那好,先让我确认一下钢琴的状况。”

委托人依然避免与我对视。我把工具箱放在地上,打开琴盖,试着弹了几下。钢琴发出的声音着实令我大吃一惊,音准偏差过于明显。我又按下相邻的琴键,问题同样很严重。一个键,又一个键,几乎所有的琴键都有问题。音质中带有杂音又浑浊,音准也有严重的偏差,听了浑身不舒服。我意识到,这次调音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我究竟能不能胜任呢?

“接下来我会开始调音,估计需要您多给我一些时间,您可以忙您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再向您请教。”

换作平时,我会与委托人沟通对音色有怎样的偏爱,今天则全然无暇顾及这种事。光是校准音阶恐怕就要超时了。委托人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第一步,我将顶板上的杂物移开,打开顶板,卸下面板。钢琴内部落了厚厚一层灰。我看了一眼贴在侧板上的泛黄的记录纸,最后一次调音竟然要追溯到十五年前。

可是,看得出来,这架钢琴并非被闲置于此,能够找到弹奏的痕迹。音色如此糟糕的钢琴要怎么弹呢?弹什么曲子呢?十五年来又发生了什么呢?我实在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