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与钢的森林(第32/67页)
“外村?”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或许是听错了。乐队现场表演时的强大音量造成幻听,仿佛同时有很多人声或近或远地正跟我说话。
“外村?”
幻听又开始了。可能是用耳过度的缘故。柳老师会出来吗?还是要去跟其他乐队成员开庆功宴呢?
“你好,你是外村吧?”
有一个声音传到我的耳边。我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短头发,脖子很长,长得非常漂亮。
“哦,果然是你,”她笑道,“我是滨野。我是小柳……的老朋友,他让我来这里等着,说你会出来找他。果然跟他形容的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不禁好奇,柳老师是怎样形容我的呢?
“啊,你好,幸会幸会。”
“初次见面。”
门再次关闭,想必下一支乐队出场了。
“柳老师很会打鼓嘛。”我试探性地说。
“打得很准确吧,简直像节拍器一样。”
我表示赞同:“准确、有力,也很投入。”
“是的,没错,打得很好,很投入。”滨野一副陶醉的样子,点了根烟,“小柳很喜欢节拍器的。”她呼出一口烟接着笑道,“可别说是我说的,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二十多年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秘密。”
跟这么漂亮的人青梅竹马,简直求之不得。就算忽略外貌,我也没有任何朋友可以称得上无话不谈,彼此完全交心。
她夹着烟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个银色的戒指闪着黯淡的光芒。这是柳老师送出去的那个戒指吗?骷髅的设计很有个性。
“小柳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您言重了,是我一直承蒙柳老师指教。”
“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其实他这个人很敏感的。”
“是吗?”
“他看不得公共电话。”见我一头雾水,滨野解释道,“公共电话为了醒目,不都故意使用一些不自然的颜色吗?他不喜欢那种黄绿色,看都看不得。”
我听不太清楚,也不能完全领会她的意思:“你说他看都看不得,是什么意思呢?”
滨野熄灭香烟,她的指甲很亮:“他走在路上,要是看到公共电话,心情就会很差,属于神经过敏吧。他的眼睛总是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我不是说幽灵之类的,就纯粹是他个人不愿见到的东西。例如说那些招摇的广告牌,他也很讨厌,说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你说的电话和广告牌,要是看到了,柳老师会怎么样呢?”
“他通常直接回家睡大觉。”
回家睡大觉。这种行为在旁人眼中多少有些任性,不过作为发泄情绪的方式,倒是一点都不激烈。
“你是不是觉得,他这性格很难在社会上生存。我也一度以为他会就此宅在家里,闭门不出。”
幸好没有。究竟柳老师如何在这个纷繁的世界存活下来?是眼前这位滨野小姐的功劳吗?
“还有,他走在街上,会突然觉得地面变得很脏。”
“你是指在干干净净的街道上吗?”
“街道其实就是世界,也是人生。在他眼里,有时候会极其肮脏。”
我感觉滨野像在说笑。这跟我印象中的柳老师完全不是一个人。
“柳老师在我面前,总是很得体,很成熟的样子,一点不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敏感。”
“是啊,越是得体成熟,成长过程中,需要付出的努力就越多。神经敏感是青春期特有的现象之一,看什么都感到厌倦,胡思乱想,感到恶心,拼命地找寻能够容身的避难所。但是,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你卸下防备,感到安全。想要干净又不被打扰,也许回家钻进被窝睡大觉是最好的选择。有几次他实在难受,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蹲在地上,让我帮他轻轻拍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