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章(第8/10页)

“可是为什么要堕落到兽性的地步呢?”

“什么兽性?”

“这个女人以及您和她那样堕落就是兽性。”

“哦,您把这叫做兽性,这是一个迹象,说明您还被人牵着走。当然,我承认,独立见解可以有完全相反的表现,不过……简单地说吧,我亲爱的……您要承认,这些话都毫无意义。”

“什么有意义呢?”

“有意义的是个人,是我本人。一切为我,整个世界为我而存在。听我说,我的朋友,我还相信在世上可以活得很好。这是最好的信念,因为没有这个信念,就是想勉强活着也不行,只好服毒自尽。据说有一个傻瓜就是这样了结了生命。他沉湎于空谈哲理,以致摧毁了一切的一切,甚至摧毁了人的一切正常、自然的义务的合理性,他终于一无所有,结果只剩下了零,于是他宣布,人生最好的东西就是氢氰酸。您会说这是哈姆雷特,是可怕的绝望,总之,是一种我们连做梦也不会有的庄严的情操。不过您是诗人,而我是凡夫俗子,所以我要说,必须以最简单、最务实的观点来看问题。譬如我,早就摆脱了一切束缚甚至义务。只有在尽义务能为我带来某种利益的时候,我才认为我有义务。您当然不会这样看问题,您受到束缚,您的爱好是病态的。您追求理想,追求美德。可是,我的朋友,我也愿意承认您所说的都对,但是我能怎么办呢,既然我明明知道,人类一切美德的基础乃是最深刻的利己主义。一件事越是合乎道德,其中的利己成分就越多。爱自己,这是我所承认的唯一信条。生活就是商业交易,别把钱白花了,可是得到服务就要支付费用,这样您就履行了对别人全部义务,——这就是我的道德,如果您一定要谈道德的话,不过,我要坦白地告诉您,在我看来,最好不要花钱,而要善于使他给您白干。我没有理想,也不要有理想,从来没有感到过对理想的需要。没有理想也能活得很愉快,很舒心……总之9,我很高兴,我用不着氢氰酸。要是我真的更有道德,也许我没有氢氰酸就不行,就像那个傻乎乎的哲学家(他无疑是个德国人)。不!人生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喜欢地位、官衔和贵族府第,喜欢打牌时下大注(我极喜欢打牌)。但主要的,主要的是女人……而且要各式各样的女人;我甚至喜欢隐蔽而神秘的淫乱,要新奇,要别出心裁,甚至为了丰富多彩而染上点脏病……哈哈哈!我在看着您的脸:现在您是多么鄙夷地看着我啊!”

“您说得不错,”我回答道。

“就假定您是对的吧,可是脏病总比氢氰酸好哇,不是吗?”

“不,还是氢氰酸好。”

“我故意问您:‘不是吗?’就是要欣赏您的回答;我早知道您会说什么。不,我的朋友,如果您真的热爱人类,那就要希望所有的聪明人都有我这样的爱好,哪怕染上脏病,否则世上的聪明人很快就会无事可做,只剩下一些傻瓜。那他们就有福了!现在就有一句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和傻子在一起,对他们随声附和,这样有好处哇!您不要对我有看法,说我看重世俗偏见,循规蹈矩,追求地位;我看到我是生活在无聊的人们之间,不过与他们相处暂时还挺愉快,我对人们随声附和,表示我全力支持他们,到时候我会首先抛弃他们。你们的一切新思想我都知道,不过这些思想从来不曾使我感到羞愧,没有必要。我不懂什么叫良心的谴责。只要对我有好处,我无所不为,我们这样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我们也确实活得很好。世上的一切都会毁灭,只有我们永远不会毁灭。从世界存在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存在。整个世界都会沉没,可我们总是能浮上水面。顺便说一句:您只要看看,我们这样的人多么富有生命力。我们确实具有非凡的生命力,这一点是否曾使您感到吃惊?这就是说,大自然本身在庇护我们,嘿嘿嘿!我一定要活到九十岁。我不喜欢死亡,我怕死。而且鬼知道会是怎样的死法!不过何必说这些呢?这都是那个服毒自杀的哲学家引起的!让哲学见鬼去吧!喝酒,我亲爱的!我们本来是要谈谈漂亮姑娘的……您到哪里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