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9/13页)

弗朗索瓦丝打量了一下皮埃尔,他确实很苍白,他那疲惫不堪的面容此刻显示出的神经质虚弱往往把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她这时与他隔阂太深,以至不为其所动。只是通过格扎维埃尔的笑容,她才推测到这张脸浪漫的魅力。

“但是您明知我不再想当幽灵。”皮埃尔说。

“啊!可幽灵不是尸体。”格扎维埃尔说,“这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他的身躯来自于尸体的灵魂,他没有多余的肉,他不饿、不渴、不困。”她的目光停在皮埃尔的额头上和他那双修长、坚硬和灵巧的手上,弗朗索瓦丝常常爱恋地抚摸这双手,但是她从来没想看过。“再说,我认为富有诗意之处,在于他固定在地面上:不管他在哪儿,他同时又在其他地方。”

“我哪儿都不在,只在这里。”皮埃尔说。

他向格扎维埃尔温柔地微笑着。弗朗索瓦丝还记得她常常接受这样的微笑,心中是多么甜蜜,但是她不再可能指望得到它们。

“是的,”格扎维埃尔说,“但我不知道怎么说:您在这里是因为您愿意。您现在不是城府很深的样子。”

“我是不是经常显得城府很深?”

格扎维埃尔犹豫了:

“有时候。”她妩媚地笑笑,“当您同某些严肃的先生们谈话时,您几乎也像他们一样严肃。”

“我想起来了,当您认识我的时候,您很自然地把我当作一个讨厌的重要人物!”

“您变了。”格扎维埃尔说。

她以占有者那种幸福、自豪的眼光凝视他。她认为是她改变了他。是事实吗?这不再由弗朗索瓦丝来判断。今夜,对她这颗淡漠干枯的心来说,最宝贵的财富也将无关紧要,因为必须对格扎维埃尔眼神中以全新的光泽闪烁着的阴暗热情寄予信任。

“你的样子显得非常疲劳。”皮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哆嗦了一下,他是在对她说话,看上去他很担忧。她试图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我喝得太多了。”她说。

话语哽在嗓子里了。皮埃尔伤心地看着她。

“你觉得我整个晚上讨厌之极。”他内疚地说。

他出于本能地把手放在她手上,她成功地对他笑了笑。她被他的关切打动了,但是即使他在她心中重新唤起的这种温情也不能把她从孤独的焦虑中解脱出来。

“你刚才有点儿讨厌。”她抓住他的手说。

“原谅我,”皮埃尔说,“我控制不了自己。”他因伤了她的心而深深不安,因此,如果问题涉及的仅仅是他们的爱情,弗朗索瓦丝就会恢复平静了。“这次出来玩儿我扫了你的兴,”他说,“你原来是兴高采烈的。”

“没扫什么兴,”弗朗索瓦丝说,她做了番努力,更加快活地补充道,“下面我们还有时间,在这里待着很有趣,”她转身朝着格扎维埃尔,“是不是?波勒没有瞎说,这是个好地方。”

格扎维埃尔很古怪地笑了笑。

“您不认为我们像美国旅游者那样正参观‘巴黎之夜’?我们坐在那里旁观,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我们观看,但什么都不沾手……”

皮埃尔的脸阴沉了下来。

“什么!您希望我们用手指敲响板,嘴里喊着:‘好极了!’”他说。

格扎维埃尔耸了耸肩。

“您想做什么?”皮埃尔问。

“我什么也不想。”格扎维埃尔冷冷地回答,“我说的是现象。”

又开始了:仇恨螺旋状、浓雾般再次从格扎维埃尔胸中冒出,像酸性物质一样具有腐蚀性,想抵御这种令人痛心的破坏是无益的,只有承受和等待。但是弗朗索瓦丝感到力不从心。皮埃尔不那样逆来顺受,他不怕格扎维埃尔。

“您为什么突然对我们恨起来了?”他生硬地问。

格扎维埃尔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