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4/13页)

弗朗索瓦丝打开了车门。

“你俩去吧,我等你们。”皮埃尔说。

“随你便。”弗朗索瓦丝说。格扎维埃尔抓住她的胳膊,她们跨进了大门。

“我多么高兴去看看她漂亮的住宅。”格扎维埃尔说,她的神色犹如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女孩,弗朗索瓦丝夹紧她的胳膊。即使这种亲热出自于她对皮埃尔的怨恨,但仍令人乐于接受。再说,也许在这漫长的深居简出的一天中,格扎维埃尔纯洁了自己的心灵。由于这种期望在弗朗索瓦丝心中唤起无比的喜悦,由此她衡量出格扎维埃尔的敌意曾使她多么痛苦。

弗朗索瓦丝按了门铃,一个女仆出来为她们开门,并把她们带入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大厅。

“我去通报夫人。”她说。

格扎维埃尔缓慢地转了个身,出神地说:

“太美了!”

她的目光依次凝视着五颜六色的枝形吊灯、钉满失去光泽的铜钉的海盗船井型甲板、覆盖着一块绣有蓝色快帆船的旧红绸面的灵床以及悬挂在凹室尽头的意大利镜子。在光滑的镜子四周盘绕着的是玻璃的阿拉伯图案装饰,闪闪烁烁、变化无常,犹如积满了白霜。弗朗索瓦丝隐隐约约产生一种羡慕的感情:能把自己的特有气质刻入丝绸、金银丝缠绕的玻璃以及珍贵木材中去是一种运气,因为这些既恰如其分又不雷同的实物都是富有鉴赏力的波勒选择的,在它们上面矗立着波勒的形象。透过日本假面具、海蓝色长颈大肚瓶以及玻璃世界中直挺挺躺着的贝壳娃娃,格扎维埃尔心醉神迷凝视着的就是她。因此在最近一次黑人舞会上,在圣诞节前夜,弗朗索瓦丝感到自己相形之下就像这些基里科[1]油画中的无脸头颅一样平滑、光秃。

“你们好,我很高兴见到你们。”波勒说。她走近来,两手在身体前方伸出,矫健的步子恰与黑色长裙的庄严感成为对照,一束暗黄色绒花点缀出她的身材。她伸出手抓住格扎维埃尔的手,捏在手中没有立即放开。“她越来越像一幅弗拉·安杰利科的画[2]了。”她说。

格扎维埃尔害羞地低下了头,波勒放开她的手。

“我全准备好了。”她说,并披上一件银狐皮短大衣。

她们走下楼梯。皮埃尔走向波勒,勉强笑了笑。

“今晚您的剧场里有人吗?”汽车起动时,波勒问道。

“二十五个人。”皮埃尔说,“我们快停演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开始排练《风先生》了,从现在起一星期内,我们应该结束。”

“我们运气更不好。”波勒说,“这个剧刚刚才开个头。您不认为当局势令人担忧时,人们吓得缩作一团的样子有些奇怪吗?我家隔壁那个卖紫罗兰花的商人甚至对我说,两天内她连三束花都没有卖掉。”

出租车停在一条攀援而上的小街上,当皮埃尔与出租车司机结账时,波勒和格扎维埃尔往前走了几步。格扎维埃尔入迷似的凝望着波勒。

“我夹在三个女人中间来到这个夜总会,样子会十分滑稽可笑。”皮埃尔从牙缝中低声抱怨。

他忿忿地看着波勒引他们走进的那条阴暗的死胡同。所有房子似乎都在沉睡。在尽头的一个小木门上,有几个浅色字体:“塞维拉纳”。

“我打了电话,让他们给我们保留一个好桌子。”波勒说。

她第一个进去,快步走向一个想必是老板的黑脸膛男人,他们微笑着交谈了几句。屋子很小,天花板中央,有一盏聚光灯,向挤着几对舞伴的舞池射出一束淡红色光线,屋子的其余部分都笼罩在半昏暗中。波勒走向一张靠墙的桌子,木制屏风把一个个桌子隔开了。

“多有趣!”弗朗索瓦丝说,“布置得真像在塞维利亚一样。”

她正要向皮埃尔转过身,因为她记起了两年前他们在阿拉梅达附近的一个舞厅内一起度过的美好夜晚,但是皮埃尔没有心思回忆往事。他毫无兴致地向侍者要了一瓶曼查尼亚葡萄酒。弗朗索瓦丝环顾四周,她喜欢最初瞬间的印象:布景和人们一开始还只是一个被淹没在烟雾之中的模糊整体,想到这模模糊糊的场面将渐渐清晰,最终变成一大堆富有魅力的细节和插曲,这是一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