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第2/13页)

当弗朗索瓦丝走进皮埃尔的化装室时,几乎才十二点十分,他已经穿好大衣,坐在长沙发上抽烟斗。他抬起头,疑惑而冷淡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你一个人?”他问。

“格扎维埃尔等着我们,她没有完全准备好。”弗朗索瓦丝说。尽管她已多次领教他的这种态度,她仍感心情沉重。皮埃尔甚至没有向她笑一笑,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迎接过她。

“你看见她了?她怎么样?”

她惊奇地盯视他。为什么他好像很惊慌?他自己的事进展完全顺利,格扎维埃尔可能向他挑起的争吵从来都是情人间的吵架。

“她神情很沮丧,很疲倦,一整天在房间里睡觉、抽烟和喝茶。”

皮埃尔站起来:

“你知道她昨晚干了什么?”他问。

“什么?”弗朗索瓦丝问。她精神紧张起来,有不愉快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同热尔贝跳舞一直跳到清晨五点。”皮埃尔说,口气几乎是得意洋洋的。

“啊!那么后来呢?”弗朗索瓦丝问。

她感到窘迫,这是热尔贝和格扎维埃尔第一次一起外出,在令人狂躁不安、错综复杂的生活中,一点点新情况就孕育无数危险,她试图维持生活的平衡,却束手无策。

“热尔贝兴高采烈,甚至略略有点自鸣得意的样子。”皮埃尔继续说。

“他说了些什么?”弗朗索瓦丝问。刚才在她心中产生的一种模糊感情对她来说不可名状,但其暧昧色彩并不使她惊讶。在当前她的全部快乐之中,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而她心烦意乱的恶劣情绪又给予她某种富于刺激的快乐感。

“他觉得她舞跳得棒极了,并且很讨人喜欢。”皮埃尔冷冷地说。他满脸不高兴,弗朗索瓦丝想到他刚才粗暴地迎接她事出有因,心中便有所宽慰。“她一整天闭门不出。”皮埃尔又说,“这是当有什么事使她激动时的一贯做法,她关起门来好从容不迫地反复思考。”

他关上了化装室的门,他们走出剧院。

“你为什么不预先对热尔贝打招呼说你爱她?”弗朗索瓦丝在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

皮埃尔态度变得更严峻。

“我肯定他在试着摸我的底。”他不高兴地笑了笑说,“他态度局促不安,小心地试探,有趣得很。”皮埃尔用更加刺耳的声音说:“我对他大大鼓励了一番。”

“那就很明白了!你怎么可能要求他猜想得到呢?”弗朗索瓦丝说,“你在他面前总是装出一副那么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会要我在格扎维埃尔的背上挂一块牌子,写上‘禁猎地’吧。”皮埃尔以尖刻的口吻说。他咬起了指甲。“他只需要猜一下就行了嘛。”

弗朗索瓦丝很生气。皮埃尔傲慢地摆出输赢坦然的姿态,可又不老老实实地认输。这时的他又固执又不公正,她过高估计了他,因此对他的软弱十分憎恨。

“你明知他不是心理学家。”她说,“再说,”她严厉地补充道,“你自己在谈我们的关系时曾说过,当你对某人深怀敬意时,你不允许自己在未得到他认可时撬开他的灵魂。”

“可我没有谴责任何人什么东西,”皮埃尔冷冰冰地说,“这样,一切都很好。”

她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心烦意乱,虽然痛苦,却又咄咄逼人,不可能引起别人的同情。然而她还是尽力表现出诚意。

“我在想格扎维埃尔亲近他是否主要不是生我们的气。”她说。

“也许,”皮埃尔说,“但事实是她不想在黎明以前回来,她为他不遗余力。”他狂怒地耸了耸肩,“现在我们又要被波勒缠住,我们甚至都不可能解释清楚。”

弗朗索瓦丝感到失去了勇气。当皮埃尔不得不默默地咀嚼和吞咽他的不安和抱怨时,他擅长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而巧妙地折磨自己,要想耐心地把这一切解释清楚,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了。她为之感到兴奋的这次晚会不再是轻松愉快的事。简而言之,皮埃尔已经把它变成一件难以负担的苦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