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8/58页)
“我还要告诉您,”她继续说道,“我并不怎么相信各种各样的才能都可以得到发挥,因为要达到这种程度,那就必须是有才能的人的数量与社会的需求完全一致;如果地里的农活只让那些好手去干的话,或者把农村中的那些更适宜于干其他工作的人全都调走,那么,农村里剩下来种地的人就不够了,也就养活不了我们了。我认为,人的才能如同药物的特性一样,药物是大自然赐予我们来治病疗伤的,尽管大自然并不是希望我们需要用药。有一些植物是会让我们中毒的,有一些动物是会吞食我们的,有一些才能对我们是有害的。如果每一样东西我们都必须按它主要的特性加以使用的话,那它给我们造成的恶果也许会多于它所带给我们的益处。忠厚淳朴的人并不需要那么多才能;他们依靠自己的淳朴就能比那些投机取巧的人过得还要好。不过,在投机取巧者逐渐堕落的过程中,他们的才能也在随着增长,仿佛是为了弥补他们所丧失的美德似的,并迫使坏人也想成为有用之人,尽管他们本意并非如此。”
还有一件事,我并不怎么赞同她,也就是帮助乞丐的事。由于她家位于大路边上,所以来来往往的乞丐非常之多,而她见有乞丐上门,都必定会给予施舍。我跟她说,这不仅是把钱往水里扔,是在剥夺给予真正穷困之人的钱,而且,这种做法反倒会让讨饭的与流浪汉人数大增,因为他们很高兴从事这种毫不费力的行当,结果,造成了社会的负担,使社会无法让他们从事他们应当干的工作。
“我看得很清楚,”她对我说道,“您在那些大城市里听信了自命不凡的理论家们喜欢使用的为富人们的冷酷无情辩解的论调,连您所用的词儿都是他们的词儿。您怎么能用‘讨饭的’这种轻蔑人的称谓来贬低穷人的人格呢?像您这样富于同情心的人,怎么能公然使用这样的词语呢?您别再用这样的词儿了,我的朋友,从您的嘴里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词儿来。使用这样的词儿,受到损害的并非承受这种称谓的不幸者,而是这么说的狠心人。我说不清楚那些贬损施舍的人是对还是错,但我所知道的是,我丈夫对你们的那些哲学家是嗤之以鼻的,他经常跟我说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观点简直是在泯灭人天生的怜悯心,让人变得冷酷无情,我经常看到他对他们的论调不屑一顾,对我的行动从不表示反对。他说的道理很简单:‘有人在受苦,可有人却花费大量钱财让人去从事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工作,而且其中有些行当完全是用来败坏风俗和道德的。如果把乞讨看做是一种行当的话,大家对它不仅不用害怕,反而从中可以发现能够激发我们的人道主义的东西,从而把所有的人联合起来。如果从才能方面来看的话,一个戏剧演员都可以让我挤出几滴眼泪来,我尚且还得掏钱,那么,乞丐的口才打动了我的心,我为什么就不能掏钱施舍他们呢?如果说前者让我喜爱他人的善良举止行为的话,那后者则让我有意去做善行义举:人们从悲剧中所感受到的所有一切,一出剧院就置诸脑后了,但是,对您所帮助穷人的情景的回忆则让您总是回味无穷,不断地心生喜悦。如果说大量的乞丐给国家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那么,还有那么多的受到鼓励或容忍的职业又怎么说呢?让社会上一个乞丐也没有,全在于掌握国家大权的人,但是,为了让乞丐不以乞讨为职业[8],是不是就必须让公民们毫无人道,冷酷无情呢?就我而言,”朱丽继续说道,“我不知道穷人是否该由国家管,我只知道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不忍心拒绝他们向我提出的小小要求。他们中间大部分是流浪汉,这我承认,但是,我深知生活之艰难,所以我知道一个诚实的人要经历多少不幸才会落到这一地步。我怎么能够等到非要弄清他是一个即将饿死、我若拒绝他他就会陷入绝境的以上帝的名义向我乞讨的诚实的人之后,才肯给他一小块面包呢?我在家门口的施舍是微不足道的:半个德鲁兹[9]和一块面包施给每一个乞讨的人,有明显残疾者则给双份。如果他们沿途在每家富户能讨到这么多,那就足够他们一路上的吃喝了,这就是我们对外乡乞讨者所应该做的。即使这一点点东西对他们来说算不上真正的救济,但是,这至少是表示人们对他们的苦难的一份关心,减轻他们遭受白眼的难过心情,也算是人们给予他们的一点安慰。半个德鲁兹和一块面包还是给得起的,这比光说一句‘愿上帝庇佑您!’要真诚得多,仿佛人人都有上帝恩赐,世上除了富人的粮仓之外,还有其他的粮仓嘛!总之,无论大家对这些落难的人是怎么看的,即使您不欠上门乞讨者什么,但您至少应该对痛苦的人类或它的代表表示尊重,在看到这些受苦难之人时切莫表现出铁石心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