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10/58页)

这顿饭让我吃得非常开心,我真希望我们以后顿顿都如此。“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餐厅哩,”我对德·沃尔玛夫人说,“你们为什么不天天都在这儿用餐呢?”她回答道:“您瞧,它多么美丽呀!损坏了它岂不可惜吗?”我觉得她的回答不符合她的性格,我怀疑其中另有隐情。我又问道:“您至少可以经常在您周围做出与这儿一样的安排,把仆人们支开,让大家轻松自如,无拘无束地交谈呀?”她回答我说:“那是因为这样做太舒适了,老这么惬意,日久必然生厌,最后反而是大家都不痛快。”无须她再作进一步的解释,我已经了解了她的想法;我觉得,让欢乐永远津津有味的艺术就是,恰如其分,不能过滥。

我发现她在穿着上比以前注意多了。大家责备她的唯一缺点就是,太不注意穿着打扮。这位傲岸的女子自有自己的道理,使我找不到任何借口对她妄加猜测。但她怎么掩饰也没有用,我总觉得她的魅力太强,反而觉得不很自然;我心中暗自叫劲儿,一定要弄清她为什么不注意打扮但却依然光彩照人;如果她在头上挽一个髻的话,那我就会指责她想卖弄风骚了。今天,她的魅力一点也不小,但她并不想运用自己的魅力;我如果没有发现她今天的这番新的打扮的缘由的话,我会认为她今天这么注意穿着打扮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成为一个漂亮女人而已。开头几天,我对此完全弄错了;我没有去想她的穿戴与我到的那天(她压根儿没想到我那天会到来),为什么没有什么不同,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我才刻意打扮的。在德·沃尔玛先生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才醒悟过来。自德·沃尔玛先生动身后的第二天起,她那让人百看不厌的漂亮打扮不见了,从前那让我心醉的楚楚动人的朴素样子也不见了,换成了一种淡雅的装束,让人看着心动而又肃然起敬,娇美的面容更显得端庄。她的风采中透出一股为人妻为人母的尊严;那腼腆而温柔的目光变得更加严肃;可以说是一种崇高而伟大的神态遮掩住了她温情的容貌。并不是她的仪容举止有了什么变化;她的心情的平稳、行为的天真从来不是假装的;她只不过是运用了女人们天生就有的才能,有时改换一下装束,改动一下发型,改穿另一种颜色的衣裙,就能改变我们的感情与思想,毫不费力地就对我们的审美观产生了巨大影响。在等着她丈夫回来的那一天,她毫不掩饰地又把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把自己的天生的美貌展现无遗;她走出化妆间时,简直是光彩夺目;我发现她并不是不懂得去掉珠光宝气,以最朴素的饰物装扮自己;在看出了她如此这般打扮的目的之后,我心里气愤地暗想:“她在同我相恋时,为何不这么打扮呀?”

这种打扮的品位从女主人扩展到了这家人家所有的人和事:男主人、孩子们、仆人们、马匹、房屋、花园、家具等等,都打扮得干净利落,这表明主人并非不懂得奢华,只是不愿意这么做而已。或者说,假如美的表现不在于东西之豪华,而在于一切都要井然有序,配合得相得益彰,能反映设计者的意图的统一,那么,这家人家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很美的[11]。就我而言,我至少认为,到一个家庭成员不多但共享天伦之乐的普通人家去参观,比到一座乱糟糟的王宫去参观,要有意思得多,住在王宫里的人,一个个都在琢磨着搞垮别人,浑水摸鱼。治理有方的人家,是一个整体,一切都让人看着惬意,而在王宫里,您所见到的各种各样的人和物,胡乱地混淆在一起,相互间的联系是表面的,乍看上去,处处美好,仔细再看,顿然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