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第41/58页)
聚会的地方是一间老式大厅,内有一座大壁炉,火烧得旺旺的。大厅里有三盏灯照明,德·沃尔玛先生都给它们安上了白铁灯罩,一来可挡烟雾,二来可使灯反光。为了避免有人心生羡慕或嫉妒,主人们想方设法地不摆放这些淳朴的人家中所没有的东西,而只是放置一些普通常见的物品,只不过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好东西,分送大家的东西也较丰厚一些而已,以显示家境的富裕。晚餐安排了两张长桌。餐桌上没有豪华的摆设和餐具,但是菜肴丰盛,吃得痛快。主人、短工、仆人,大家同桌共餐;人人都得起坐为大家上一次菜,不分彼此,毫无例外,而且上菜时,个个都有板有眼,自然大方。酒可以随便喝,但却不许过量,适可而止。如此受到尊敬的主人们的在场,虽然让大家不敢造次,但却也并不让大家感到局促不安和扫兴。即使有谁忘乎所以,主人也不当场呵斥,以免破坏了晚餐的气氛,但第二天,此人则会被毫不留情地辞退掉。
我也很赞赏此地的欢快气氛和美好的季节。我又大胆地恢复了瓦莱人的生活方式,常常喝上一点纯葡萄酒,不过,我只有在她们表姐妹俩中的一位亲自斟酒时才喝。她们会根据我的酒量给我斟酒,不会让我喝得过量。有谁能比她俩更好地控制我的酒量,知道什么时候该让我喝,什么时候不让我喝呢?如果一天的劳动颇有成绩,加上用餐时间长且气氛欢快,她们就更勤快地给我倒酒,我便开怀畅饮,喝个痛快;理智的德·沃尔玛先生即使在场,我也毫不在意,该喝就喝。我并不害怕他那深邃的目光能看透我的心思;当我心中又涌现出一种甜蜜的回忆时,克莱尔只要朝他看上一眼就能把他骗过去了,而朱丽要是看我一眼的话,我便会满脸羞红。
晚饭后,大家还要待上一两个钟头,一边梳麻一边轮番唱歌。有时候,摘葡萄的姑娘们一起合唱,有时候她们则轮流独唱,大家则合唱歌词末尾的叠句。她们所唱的大部分都是老的抒情歌曲,曲调并不动人,但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朴而幽静的韵味,听着听着便让人心有所动。歌词简单朴实,往往还有点忧伤,但听着却让人喜欢。当我们听到歌词中有某些词句我们从前也曾使用过时,我们便禁不住有所触动:克莱尔莞尔一笑;朱丽双颊泛红;我不免叹息一声。每当这时候,我便抬眼看看她们,不禁回想起往事,浑身一阵战栗,突然间,心头受到重压,喘不过气来,一种难以磨灭的悲伤的印象留存在心间。不过,在这些晚间聚会中,我发现了某种我无法向您解释清楚的美,但我自己却感触甚深。这种不同地位的人的聚会、这种聚会方式之简朴、这种对快乐、友情、安逸的追求,以及它所带给每个人心灵的那种宁静,具有着某种感人的东西,使人感到所唱的歌曲更加富有情趣。女声的合唱同样也不乏甜美动人。就我而言,我深信,在所有的和声中,没有任何声音比齐唱好听的,而我们之所以必须加上和弦,是因为我们的鉴赏力衰退了的缘故。其实,所有的和声难道不都是出自一种普普通通的声音吗?我们能够给它添加点什么而又不破坏大自然对各种和谐的声音相对的音量所定好的比例呢?如果我们给一些声音增加一倍,而不对其他声音增加音量,那我们不就一下子便打破了所定好的比例了吗?大自然已经把一切安排得尽可能地好了,可我们还在想要往里面添加些东西,岂不弄巧成拙吗?
无论是白天的工作还是晚上的工作,大家都在你追我赶。我昨天本想投机取巧,结果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洋相。对于梳麻我手挺笨的,而且干着干着就走神,可我又不愿让人看到我老是不出活儿,所以我就悄悄地把旁边的人梳好的麻用脚勾到我的麻堆里来,但是,却被不讲情面的德· 奥尔伯夫人发现了,她立即示意朱丽,当场捉住了我,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通。“作弊的先生,”她大声地对我说,不过倒没小题大做,而且还像是在开玩笑似的,“人就是这样慢慢变坏的,尤其糟糕的是,还把这当成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