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7/16页)
才下午两点多钟,天色忽然黑下来,几分钟前还湛蓝的天空转眼间就被又厚又重的乌云所覆盖。那乌云来得迅猛而诡异,好像掌管天象的神仙刚才还有阳光灿烂的好心情,却毫无征兆地翻了脸,用墨笔随手涂抹,便抹出大片大片的乌云,低沉地压在半空,酝酿着一场凛冽的暴风雪。
锦书的心猛地抽紧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在楚原出生成长,二十来年里从未见过这样乌云压顶的骇人天象。楚原的气候一向是温和宜人的,即使在数九寒冬,吹在脸上的风也是微冷的,让人耳目清凉,偶尔有轻雪飘落,也沾地即化,落在嘴唇上,凉凉甜甜的,舒适写意。可今年,那位秉性温和的神仙忽然转了性子,脾气变得暴躁起来,楚原地区的天气冷得刺骨,西北风从早到晚地刮,虽然没下过雪,但天空时不时就黑了脸子。
如果这时候大雪阻断道路,她和萧山盟能否顺利下山,还要画个问号,这趟浪漫的“苍莽山之旅”变成“苍莽山历险记”,她不能圆满地一尽地主之谊,难免对萧山盟充满歉意——锦书虽然忧心忡忡,却仍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估计不足,没预料到他俩正面临着一场极端的生死考验。
雪花绵绵密密地落下来。雪片大如鹅毛,瞬间就遮蔽了从枝叶缝隙间漏出来的几缕残存光线,天地一片惨淡。北风呼啸而来,凄厉的吼叫声惊心动魄。两人猝不及防,像在暗夜里行走,却被人一把夺走照明灯,突然失去方向,下意识地同时松开扶着的树干,两只手握在一起。
锦书没了主意:“怎么办?继续往山下走,还是在这里等风雪过去?”
萧山盟说:“看样子这大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在这里等着不是办法,万一被雪困在山上,后果不堪设想。咱们还是趁现在找路下山。好在我们走得不太远,加倍小心,不用一个小时也蹭到山脚了。”
话音没落,一阵狂风席卷着雪花劈头盖脸地打来,锦书感觉右眼刺痛,好像有一粒沙子钻进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揉,脚底却踩落一枚拳头大的石块,噼里啪啦地滚下山坡,她发出一声惊呼,身体失去平衡,趔趔趄趄地倒下去。萧山盟反应迅速,一只手扯住她的袖子,另一只手丢掉登山杖,拽住离他最近的一根树枝,想借助树枝的力量,把锦书拽回来。
没想到这棵树枯萎已久,枝杈虽然粗大,却又干又脆,无力承受两个人的重量,萧山盟的手才搭上去,树枝就咔的一声断裂,两人拉着手滚倒在地上。在栽倒的瞬间,萧山盟紧紧搂住锦书,把她的头抱到胸前——他想锦书的身上裹着好几层衣服,只要把头和脸保护好,受伤就不会太严重。
因山坡陡峭,两人完全无法控制去势,只能听天由命地顺势滚下去。虽然外衣很厚,但是地面遍布大小不一的石块,有的还很尖利,硌得骨头生疼。枯树枝刮在脸上,火辣辣的,不知划出多少条血道子。萧山盟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下坠,心也在急速下坠,不敢想象会滚到哪里去,会不会遍体鳞伤。
其实滚落的时间并不长,也许不超过一分钟,可两人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是撞到一棵参天巨树的树干上才停下来的。萧山盟的屁股先撞上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如果是头部先撞上去,以当时的滚动速度和巨大的撞击力计算,幸存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即使是腰部或肋部撞到树干上,也免不了断几根骨头。屁股上的肉厚,起到了海绵垫子似的缓冲作用,再加上萧山盟穿着秋裤和厚毛裤——感谢李曼的拳拳慈母心,亲手给他织的这条毛裤绝没有偷工减料,用了两斤上好的羊毛线,织得紧致密实,在紧急关头挽救了萧山盟的屁股。即使这样,萧山盟撞到树干后猛然停下来,像被一柄大锤狠狠一击,剧痛入骨,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