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春(第10/14页)

高高兴兴上班来

平平安安回家去

我想,那应该是我今天的圣歌:高高兴兴,平平安安。我对自己重复着那些话,走过了崎岖的山丘,然后下到了深绿色的河谷,那儿的溪流朝西向着乌江而去。

河谷中春天无处不在——开着花儿的泡桐树,金色的油菜地,在轻风里抖动,胡萝卜,生菜,洋葱,扁豆,都在急切生长。水稻苗在竹子搭的塑料温棚下色彩明亮。

我到了第四个山谷,那儿有个农民引着头水牛在耕地。他走在泥地里,裤子卷过了膝盖。空气甜甜的,有附近油菜地传来的浓重香味。老人的妻子与孙子坐在田边,我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

那女人看着我。“我去年见过你,是吗?”她问。

“是,我去年来过。我住在涪陵。”

男人停下了活儿,笑了。“我记得,”他说。“你有张地图,还问我该往哪儿走。但你并不理解我们说的话,你走错了方向。我们想要帮你的!”

我保证说,这次我肯定要搞对。他们问我在涪陵干嘛,我说我是个教师。

“他也是个教师!”那女人道,指向她的丈夫。“他在小学教书,星期一到星期五,但星期六与星期天他在这里干活。”

他解开了水牛,让它向油菜跑去。那男人五十四岁,小而瘦,然而跟他的牛一般结实。他的黑发剪成整齐的平头,我能看出,如果他收拾整洁的话,看着就像个老师。但今天是一个属于农夫的周末;他的腿上满是泥巴,而小泥点从他衣服到头发上都是。

他递给我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坐在了石头上。我放下背包,在阳光下休息一阵。男人问我是不是德国人。

“不,”我说。“我是美国人。”

“这里最近有个德国人来过。”

“是吗?他做什么的?”

“不太清楚。他在这里研究些什么。他走得很快——在山里,他走得比当地人还快!他有个翻译,他很有钱,自己掏钱来中国的。你的收入多少?”

我说了,他点点头。“那比大多数人好了。乡下这里,教师的收入要低得多。但我想那德国人要比你挣的多多了。”

他的孙子五岁,在我身后冲来冲去,笑着抓我的衬衣。男人咧着嘴,轻轻责骂他。“他很调皮,”他自豪地说。我点点头,摩挲着那小孩的脑袋。我在想着那德国人——另一个外国人也来到这偏远的地方,让我惊异。老实说,我觉得不爽;我总爱想着自己是唯一一个穿山越岭,来到这片乡下的外国人。

在去年秋天,我想我在涪陵见过另一个外国人,虽然我不很肯定——那只是瞟到一个男人进了餐馆,而我不能确定他是个外国人。两年中,我唯一肯定见到的外国人,乃是在今年一月,当时两个丹麦游客困在了涪陵,她们回重庆的船在做维修。我在加州牛肉面大王馆子里撞到了她们,那是涪陵最近似于连锁快餐的店面。馆子里有很辣的面条,我一个星期去那里一两次,老板娘经常问我她做的面是否合乎正确的加州风格。我总是肯定她,说这的确跟我期待的一样,如果我去到加州的牛肉面大王的话,这让她很开心。他们甚至在餐馆上还挂了英文牌子,这大概就是那两个丹麦人进来的原因。

当我进门时,她们的目光如针芒般扫过来,然后,又挪开,好像她们没注意到我。从我自己过去的旅行体验中,我知道这是个规律——你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不希望看到有别的游客在。但在涪陵,我不是个游客,而让别的外国人这样对待我,也不会让我高兴。我什么也没说,坐在离两个丹麦人不远的桌子上。

她们不会说中文,来这个国家也没多久。她们往墙上挂着的图片指着点菜,而服务员问他们要不要红辣椒。她们两人不能明白,但从服务员的语调中,知道这是个重要的选项,于是她们疯狂地往词汇册里找。我决定不去帮手,直到他们跟我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