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春(第12/14页)
他们就像所有的农夫那样——悲观,愤怒,因为这气候。我经常在相对富裕的涪陵郊区听到类似的评论,在那儿,我感觉这种抱怨下面掩藏着得意。也许这是一种迷信,一种自我保护,免受骄傲之害。传统上,中国人对小孩都是如此,不想给他们太多夸奖,因为那或许会带来恶运。
老妇人邀请我去吃饭,就和那个教师农民对我一样,我解释说,我得继续步行。在乡下,这是很普遍的邀请——几乎每一次我在乡间远足,总有人叫我去吃饭。似乎你可以在四川乡下随便旅行,不带一文钱,因为这里的人都那么慷慨,他们大概觉得不提供一顿饭,或者住宿的话,就是不礼貌。
一会儿后,我碰到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跟他十二岁的弟弟在一起。那个小孩穿着他的校服,他马上认出我来。
“你就是去年在涪陵的长跑冠军吗?”
“是的。”
“我在学校附近见过你。我在江东中学上学。”
在这片乡下,没有中学,而如果孩子们要继续学业的话,就得去涪陵寄宿。这男孩一个月得付170块钱住宿费,而他哥哥估计,这个地区大约90%的孩子都继续读上了中学。他们坐船而下涪陵,通常每隔一个星期回一次家。
一群小孩围过来了,盯着我看。十二岁的男孩告诉他们我是赢得涪陵长跑的外国人,他说得绘声绘色,特别强调我领先了多么多。听他说这故事让我尴尬,虽然如今我已习惯了;即便在一年多时间后,这还是许多涪陵人认识我的原因。
这偏远地区,有那么多学生远行到涪陵求学,叫我钦佩,而且我意识到,这些就将是我的学生毕业后去教的孩子。在这里,我看到了我工作的意义——不只是那些我教的文学,也因为这个单纯的事实,在两年里,我在这个教育系统里参与了一个角色,与这些孩子产生了联系。
每当我步行到学校后的田地里,看到那些打谷场上做功课的孩子们,也都有这样的感觉。在晴朗的下午,几乎每个平台上都有一个孩子——涪陵的学校布置了超大量的作业,而学生们极其勤奋,即便他们是来自没受过教育的农民家庭。我开始发现,这大概乃是我对当地人最佩服的一点:他们对教育非常尊敬,而在这种地方教书,感觉很好。
在这个方面,我的观点跟头一年的春季时的想法有了些改变,当时我对于教育系统里的政治宣传感到非常悲观。在某些方面,走出教室颇有帮助——当我走在山上,见到孩子们做功课,让我想到我自己的学生,还有他们所来,将来所去教书的地方。我开始意识到,虽然宣传中的许多内容依然叫我恶心,它却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这些标语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在中国没什么会是永远——但这些接受了教育的孩子会从教育中受益,不管国家如何改变。
每当我不确定该走哪条路时,我就去问人们去年我走向哪儿。每个人都知道——似乎没有一个人不记得我。而他们也谈论那个德国人;我希望我见过他,因为现在我对他研究什么感到好奇。这就好像跟随库兹探索刚果;我总是听到一些信息片段,关于他如何走路的细节,以及他多有钱,穿的靴子是怎样。然后,我意识到,他肯定也听说了我,而他也许也觉得他在跟随某个不知名的外国人,穿过乌江河谷的崎岖山丘。
到了迟午,我开始往下走向江流。我穿过了一处明朗的山谷,它的出口,乃是一块宽阔的方形田地,四周坐落着房子。我停下来休息,有一组农村妇女聚集过来。她们多数都在六十多,身着蓝衣,我对她们说这地方很美。
“这地方没什么好,”其中一人说。“这是个穷山区。经济很糟糕。”
我总是恭维农民,然后听她们去损她们所住的地方。她们站在阳光中,在盛开的油菜花,麦田,稻苗中间,抱怨着她们的家乡多么糟糕,模样看上去却是再快乐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