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二春(第13/14页)
一个小女孩走过来。“你是那个在涪陵赢了长跑的外国人吗?”
“是。”
她转向那些老妇人。“他们在涪陵举行了长跑,他是冠军。”
“所以他可以走那么远,”一个女人说。“他多健康。看看他穿的衣服多么少!”
“看看他的包多么大!”另一个说。“多重!”
“他的脚那么大——看看那双大鞋子!”
她们把我研究了一阵,我等着某个人来问我的薪水。但一个女人转向我,问了另一个问题,“在你的国家,你们有计划生育吗?”
“没有。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个。”
她们摇着头,惊叹不已。我告诉她们在美国没有人口问题,所以管理规则跟中国不同。
“你家有多少个孩子?”一个女人问。
“四个。三个姐妹,和我。”
“在这里不行,”她说。“只有一个——如果你再生一个,得付罚款。”
“要一万多块。”另一个女人插话道。
有一些孩子跑来看我,我注意到两个站在一起的小男孩。
“那么他们呢?”我问。“他们看起来像兄弟。”
“是的,”那老妇人说。“他们的父母得付罚款。”
一个男孩大约四岁;他的哥哥大约六七岁。他们都很脏,在我们头顶的一处麦地上,犹犹豫豫站着,对外国人有点害怕。一个大约五岁的小女孩过来了——一个小家伙,头发乌黑,脸庞脏脏。大张着眼睛,那孩子盯着我看。她有双巨大的乌黑眼睛,像我最小的妹妹贝吉塔,在她小的时候。我笑了笑,那女孩向我还了一笑。
“她是他们家第三个!”一个女人说。
“哦,”我说。“他们肯定罚了很多钱。”
“不,”那女人说。“他们的房子给推了!”
“什么?”
“他们的房子给推了!”
“推了?”
“是!”
我不能置信,我在笔记本上写下那个字眼。“这个推了?”
“对的。”
那个词儿有很多意思:去推,转,切,移动,延迟,举荐。但说到推房子时,只是说你把它给推倒掉。当地的计划生育官员把这女孩的家给推倒了,因为她是第三个孩子。
我在外国的媒体上读到过类似的故事,但我总是想它们只发生在很偏远的地区。但我察觉到,我走了一天,而这个美丽的小河谷一点也不偏远。
那些老妇人摇着头,看着那小女孩。听到这番谈论,她显得很不自在,她的表情好似说:我很抱歉。毫无疑问,若你知道你的出生导致了家里的房子被推到,这个小孩的成长将受多少困扰。但在她的眼里还有别的东西;它的意味不清晰,无法定义,而它基本上就是说:有些事情比钱和房子更重要。那些老妇人也看到了它。其中一人轻轻抚摸那女孩的头发,然后她跑去跟别的小朋友玩去了。
我没能到去年的露营点。我花了太多时间跟人们聊天,最后缩短了路程。但我在乌江上的山上找到了一个好的地点,在那儿,我吃了晚饭,读了托德威廉姆斯的自传。我下了决定,在我人生余下的每个春天,都要重读一遍这本书。他每次去红袜子那儿工作时,都不是特别高高兴兴,而我对此表示敬意。在他的声音里还有一种鲜明的美国味儿——那种张扬姿态,粗俗的俚语,文章的节奏。我尤其喜欢这本书如此开始:
“我想要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击球手……”
在上午,我早早起来,找到了一艘往下游去的船。水位低低的,河岸两旁的砂岩山崖白而干净,突出在粉绿色的乌江水面上。在水线上方十五英尺处,我能见到岩石上的暗黑的水迹,那将是夏天河流要上涨的地方。今天是星期天,船上满是返回学校的农村孩子。我站在船尾,看着白色的山崖滑入雾气之,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这地方了。那是我在涪陵的最后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