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46/48页)
有一天我在码头附近的大街上遇到了他,他立刻与我攀谈起来。这次我终于成功地让他说话了。
“帕布罗先生,”我说,与此同时他在玩弄着一根细细的带着乌木把手的银质文明棍,“你是赫尔米娜的朋友,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你有兴趣的原因。但是你并没有让跟你在一起的人觉得轻松。很多次我都尝试跟你谈论音乐。原本我充满兴趣,想知道你对音乐的想法和观点,无论这思想或观点跟我的是否相同,但你总是轻视我的话题,甚至不屑于给我最简单的回答。”
他向我投来一个最为亲切和蔼的微笑,这次他倒是很好地回应了我的话。
“好吧,”他心平气和地说,“你看,在我看来谈论音乐没有任何意义。我从来不谈论音乐。对于您那非常得当、精辟睿智的评论我又能说点什么呢?您说的一切都非常正确。但是,您也看到了,我是一个乐手,并不是个理论专家,我并不相信音乐理论,因为对于音乐来说,理论的正确性没有任何意义。音乐并不是依赖其正确性才存在的,而是在于人们有不错的口味和修养等。”
“确实是这样。那么音乐到底是依赖什么存在的呢?”
“关键在于演奏,哈勒尔先生,将音乐尽其所能地演奏好,将一个人所有的才华都倾注在演奏音乐上。这才是音乐的意义,先生。即便我能把巴赫和海顿所有的作品都记在脑子里,并且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对音乐来说仍一无是处。但是当我拿起我那如同我的喉舌一般的乐器,现场演奏一段舞曲,无论这段舞曲编得好坏,它都给人们带来了快乐。这乐声推动他们的腿,注入他们的血液中。这才是关键,别无他法。一段略长的休息时间过后,当音乐再次响起时,看看舞池里那些人在那一刻的面孔吧,一双双眼睛是多么明亮,一双双腿多么猛烈地扭动,一张张面孔笑得多么开心。这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演奏音乐的原因。”
“说得好,帕布罗先生。但是并不只有感官上可以体会到的音乐,还有精神上的音乐。除了那些真正在演奏着的音乐,还有一种不朽的音乐,即便没有人真正在演奏它也是一直永恒存在的。当一个人独自躺在床上,脑子里出现了《魔笛》或《马太福音》中的旋律,这样的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而那时却并没有任何人在吹奏笛子或者拉响小提琴的琴弦。”
“当然了,哈勒尔先生。很多孤独的人在晚上也常常回想起《渴望舞曲》或《瓦伦西亚曲》呢。即便是最贫苦的打字员也可以身在她的办公室,脑子里想着她的最后一个舞步,而且卡着音乐的节奏打字。您说得对。我毫不吝惜所有这些孤独的人享受这些无声的音乐,无论是《渴望舞曲》、《魔笛》还是《瓦伦西亚曲》。但是他们从哪里得到这些孤独又无声的音乐呢?当然是从我们,我们这些音乐家这里。肯定有人之前演奏过而有人听到过,一定是将这些音乐溶进了血液,这样才会有人在家里、在自己的房间里想到或梦到它。”
“即便如此,”我冷冷地说,“也不应该把莫扎特的乐曲和最流行的《狐步舞曲》相提并论。你演奏的人类神圣而不朽的音乐跟这种风靡一时的廉价东西可不是一回事。”
当帕布罗从我的声调中察觉出我已经有些激动时,他立刻做出了最亲和的表情,并且轻柔地触碰我的胳膊,说话的声调都带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柔。
“啊哈,我亲爱的先生,您对他们音乐地位的判定一定非常准确。对于莫扎特或海顿与《瓦伦西亚曲》各自所处的地位完全随您所好,我无话可说。音乐对我来说都一样。不是为了我而决定音乐的地位的。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我。或许莫扎特的乐曲仍然可以演奏上百年而经久不衰,而过两年就没人再去演奏《瓦伦西亚曲》了——我想我们完全可以交给上帝来安排。上帝可是非常正直,而且他博古通今,无论是华尔兹还是狐步舞都知道。他肯定能作出正确判决的。尽管如此,我们乐手只能做好我们的本职,只要完成自己的职责并且发挥自己的天赋去演奏就是。我们要演奏那些真正有人需要的东西,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将它演奏好,竭尽我们所能使这音乐美妙而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