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44/48页)
她看着我,微笑着;然后换了一种声调,柔和地问我:
“那么说,你现在对玛利亚喜欢到什么程度了?”
“玛利亚?谁是玛利亚?”
“就是那个和你跳舞的女孩。她真是个可爱的女孩,非常可爱。你对她已经有点神魂颠倒了吧,我可以看出来的就是这样。”
“这么说你认识她?”
“哦,当然了,我们很熟。你真的很想把她据为己有吗?”
“我非常喜欢她,而且她能纵容我那样蠢笨的舞步让我非常高兴。”
“哼!难道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吗?你应该对她更殷勤一些,哈里。她非常可爱而且舞跳得很好,你已经爱上她了,我很清楚。你会成功的,我很确定。”
“相信我,我可没有这样的远大抱负。”
“现在你有点说谎了。当然了,我知道你还有所依恋。某个地方你还有个情人,你一年和她见一两次面就为了和她吵架。当然了,对你来说一定有某种魅力让你乐于保持这种令人敬佩的友情,但是你必须允许我说句话,你不要把这些看得太严肃了。我怀疑你是不是把爱情看得太过严重了。那只是你的艳遇。你可以用你那种理想的方式尽可能地多爱别人,这都不关我的事。我关心的只是你应该学一点生活的艺术,不要把生活看得那么重。在这方面,我是你的老师,我希望当一个比你理想中的爱人更好的老师,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你现在迫切需要的是再有个美丽的姑娘睡在你身边,荒原狼!”
“赫尔米娜,”我痛苦得喊出声来,“你只需要看看我,我已经是个老家伙了。”
“你只是个孩子。你的疯狂让你学不会跳舞,要不是我险些就晚了,同样,你的疯狂让你无法学会去爱。我并不怀疑理想中的和悲剧式的爱情,你可以做得很好,让你获得荣誉。现在你要学一点普通人恋爱的方式。我们已经开了个好头。很快你就会习惯来舞厅,但是你必须要先学会波士顿舞,我们明天就开始学。我会在三点到你家。顺便说一句,你喜欢那音乐吗?”
“确实非常喜欢。”
“好的,你看到了,我们又迈出了一步。直到刚才你还无法忍受所有的舞蹈和爵士乐。这对你来说这些都是太肤浅、太轻佻的东西。现在你也看到了,没必要看得太过严肃,而这样也会让你非常愉快非常轻松。顺便一说,如果没有帕布罗,这个乐队什么也干不了。他领导着整个乐队并为之注入活力。”
正如留声机降低了我的审美情趣、污染了我书房中的知识分子情调,正如那些美国舞曲像一个陌生人、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我精心营造的音乐世界,是的,就是它们破坏了一切,而与此同时,又有新的、可怕的、分崩瓦解般的东西全方位地影响着我原本刻意与外界划清界限的深深隐居的生活。荒原狼也好,赫尔米娜也罢,他们那关于有上千个灵魂的说法一点也不错。除了所有原有的灵魂做着身体的主人,每天都有一些新灵魂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我身上,它们大吵大闹,它们创造出各种各样新的困惑,我现在能像看一幅图画那样清楚地看到我过去的人格简直就是一种幻觉。过去我只是凑巧比较擅长和追求的东西如今却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只画了一个哈里的画像,只过了一个哈里的生活,而这个哈里是一个受过很好教育的,在诗歌、音乐、哲学几方面受过很好训练的专家;我将其余的自我都丢在一边,任其变得越来越混乱,成为潜力、本能、冲动的混合体,而我将它们视为累赘,并将这一切贴上荒原狼的标签。
同时,尽管我从幻觉当中恢复过来,我却发现这种人格分裂绝对不是一场令人愉快、引人入胜的冒险。相反,常常是非常痛苦的,几乎令人不能忍受。那留声机的声音经常像魔鬼的号叫一般充斥着我的耳朵,那声音所到之处,周围的一切都因为它而变了一种调调。很多次,当我在某家时髦饭店,在一群面目光鲜、衣冠楚楚、终日寻欢作乐的人中间跳舞时,我似乎觉得自己背叛了生活中我原先奉若神明的东西。哪怕赫尔米娜只让我单独过上八天,我也会马上摆脱这些令人费解而可笑的生活。然而赫尔米娜总在我身旁;虽然我不是每天见到她,但我每时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听她引导,受她监视,让她鉴定,就连我想要反抗和逃跑的想法,她都能微笑着从我脸上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