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25/48页)
就这样,我发现自己一直逛到深夜,走得已经很远了,来到这个城镇我不太熟悉的地方,我走进一家酒馆,从酒馆的窗户里传出节奏明快的舞曲。走过入口通道时,我看见门上挂着一块旧招牌:黑鹰酒吧。走到里面我才发现今天是通宵免费场,使这里拥挤不堪、乌烟瘴气、酒气熏天、人声鼎沸,后面的房间里人们在跳舞,因此发出这种震耳欲聋的舞曲声响。我在较近的前厅停住了脚,这里除了一些普通的顾客外没有什么人,有的还穿得很破旧,然而后面舞厅里那些时髦的人看起来也穿得不怎么样。我在人流的推搡之下很快来到吧台边,插空站在一张桌子旁,一位脸色苍白但十分漂亮可人的姑娘背靠墙在桌边坐着。她身穿一件薄薄的跳舞裙,胸口开得非常低,头发里插着一朵枯萎了的花。她见我走近,便专注而友好地望着我,一边微笑着往旁边挪了挪,给我让出一个位子。
“我能坐下吗?”我问了一声,便坐在她旁边。
“当然了,请吧。”她说,“那么你是什么人?”
“谢谢。”我答道,“我没法回家,不能回家,无法回去。我得待在这儿,和您在一起,如果您愿意我这么做的话。真的,我没法回家了。”
她点点头,像是在顺应我的话,就在她点头的时候,我认真观察着她那从太阳穴一直垂到耳边的卷发,我看到那朵枯萎的花是一朵山茶花。从那边传来刺耳的音乐,吧台旁,女招待匆匆地大声报着谁订的什么饭菜。
“好啊,待在这儿吧,”她用一种似乎在安慰我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不能回家呢?”
“我真的不能。在那里有什么东西等待着我。不,我不能——太可怕了。”
“让它等去吧,你就待在这儿。首先擦擦你的眼镜,那副样子你什么都看不清。给我你的手帕。我们喝点什么吗?勃艮第红酒?”
因为她给我擦了眼镜,我才第一次得以看清她的面貌:她脸色苍白,面部肌肉结实,一双灰眼睛清澈明亮,额头光洁,短短的很有弹性的卷发从她耳朵前面垂下来。她性情温和、充满善意,同时又略带讥嘲地帮助我,为我们叫了酒,就在我们互相碰杯的时候,她低头看了看我的鞋。
“我的天,你这是从哪儿来呀?你这副样子好像是徒步从巴黎归来似的。穿这样的鞋可不能来参加舞会!”
我不置可否,只是时不时地笑笑,就任由她跟我谈天说地。我发现了她的魅力,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因为我总是刻意回避她这种类型的年轻姑娘,总用不信任的眼光看待她们。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对我的照顾对我来说却恰恰正是我所需要的,从此她每次都用这种方式待我,绝无例外。她正像我所需要的那样将我庇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同时又会嘲讽我,这也恰好是我需要的。她点了一份三明治,要我吃下去。她给我斟上酒,叫我小口啜饮,而且不要喝得太快。接着她表扬我如此顺从。
“真不错,”她鼓励我,“你不使人感到为难。我敢打赌,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别人这么言听计从了。对不对?”
“是的,您赢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技巧。服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如果你太长时间没有服从过什么,服从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愿意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吗?”
“很愿意。您什么都知道。”
“你真是让人省心呀。也许,朋友,我还可以说出是什么东西在你家等着你,以及让你如此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用不着谈它了,是吧?真是够傻的!一个人要么上吊,那么只要他确信自己应该这么做,他就有他的理由;要么他可以选择继续活着,而只要活着,他就得为生活操心。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