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27/48页)
她真的为我又点了一个面包,在上面撒了一点盐又放了一点芥末,为她自己切了一片,并让我把其他的都吃下去。我做了她要求我做的一切,除了跳舞。做这一切真的感觉太好了:顺从地去做一个人要求做的任何事,让某个对我问这问那的人坐在身边对我发号施令、责骂我。如果那位教授或他的妻子一两个小时之前肯这么做,那么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解脱了。不,还是不要那么做,维持原样就已经挺好了。要不我会错过很多东西。
“你叫什么?”她突然问。
“哈里。”
“哈里?多么孩子气的名字。你真是个孩子,哈里,虽然你有几缕灰白的头发了。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有个人来照顾你。我不会再提跳舞的事儿了。但是看看你的头发!你难道没有妻子,没有个相好的人吗?”
“我已经没有妻子了,我们离婚了。情人倒是有一个,不过她不住在这个镇上。我们不经常见面,而且相处得不怎么好。”
她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如果没有人能坚持待在你身边,看来你确实是个难对付的人呢。但是现在我们不说那个,就说说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同于以往的事?是什么让你如此失魂落魄地到处乱跑?赌钱的时候输啦?打牌的时候没摸到好牌?”
这事儿可不怎么好解释。
“好吧,”我开始说,“您看,其实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我应邀去一位教授家里与他共进晚餐——顺便说一句,我自己可不是什么教授——其实我真的不应该去赴宴的。我已经不习惯有人陪伴、交谈聊天了。我已经忘记怎么去和人相处。当我一走进那栋房子,我就已经感觉到有什么出了岔子,当我把帽子摘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我或许很快就需要再次戴上它,事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得多。喏,就在教授家里有一幅小小的蚀刻版画立在桌子上,一幅愚蠢的画像。它让我心烦意乱……”
“是什么类型的画像,让你心烦意乱?为什么?”她打断我。
“嗯,是一幅描绘歌德的画像,就是那个诗人歌德,您知道的。但是那幅画跟他真实的相貌一点都不像。当然了,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已经逝世一百多年了。尽管如此,当今有些艺术家仍然按照想象为他画肖像,来美化他,这幅画就是这样气我的。它让我非常非常恶心。我不知道您是否能够理解。”
“我非常理解,你放心。继续说下去。”
“早在这件事之前我和这位教授就没有一件事情能看对眼。就跟几乎所有教授一样,他是一个狂热的爱国者,在战争期间他甘愿做一些欺骗大众的事,当然他的目的是再好不过的。但是,我则完全反对战争。喏,就是这样了。接着说今晚的事,其实我完全没有任何必要去看那幅画……”
“显然没有必要。”
“但是我这么做了,首先因为我从心里非常热爱歌德,所以那幅画让我感到很难过,除此之外,我想……好吧,与其说是’我想’不如说是’我感觉’更好些。我坐在他们家里,把他们视为和我一样的人,我相信他们跟我一样热爱歌德,我相信他们心中对歌德的想象也和我一样,但在他们的房间里却摆着一幅毫无品位、完全错误、美化取宠的画像,他们还视若珍宝、喜爱备至而完全不顾那幅画所体现的精神,或者至少他们应当意识到那幅画完全违背了歌德的精神。他们觉得画得非常出色,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但是对我来说顷刻间一切都完了,我对他们的信任与友谊、我对人们的亲近感一下子全完了。当然我跟他们也谈不上什么非常深厚的友谊。所以当发现没有人能理解我以至于我完全孤身一人时,我感到非常气愤,也感到悲哀。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