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言(第28/48页)

“很容易明白。接下来呢?你把那幅画朝他们扔过去了?”

“不,但是我大骂一通然后离开了他们的房子。我想回家,但是……”

“但是你到家会发现没有亲爱的妈妈在那儿安慰你这个傻宝宝或责骂你这个小家伙。我必须要这么说,哈里,你几乎让我为你感到遗憾。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小傻瓜。”

对我来说确实是这样,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她给了我一杯酒让我喝下去。事实上,她对我来说就像是母亲。尽管我轻轻一瞥就会看到她是多么年轻貌美。

“也就是说,”她又开始说话了,“歌德已经死了一百年了,你很喜欢他,在你的小脑袋瓜里有一幅非常精彩的图画,很好地描绘了他应该是什么长相,我猜,你有权利这么想。但是那个画像的艺术家也很崇拜歌德,他为歌德作了一幅画而他其实没有权利这么做,那位教授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这么做——因为你喜欢你的想象。你觉得别人的想象都令你忍无可忍,你必须大骂一通并甩手走人。如果你是个聪明人的话,你就应该嘲笑那个画家和教授——一笑了之。如果你脑子一热,就应该把那幅画摔到他们脸上。但你只是一个小宝宝,你只能跑回家还想把自己吊死。我非常明白你的故事,哈里。这个故事挺有趣的。你把我逗笑了。嘿,别喝得这么快。勃艮第应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否则你会全身发热的。什么事都得告诉你——真像个小孩儿呀。”

她盯着我,用一位六十岁女教师那样的严厉眼神。

“哦,是的,”我心满意足地恳求道,“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让我告诉你什么?”

“任何您想告诉我的东西。”

“好啊。我会给你说一些的。我们见面一小时以来,我对你的称呼都是用’你’,而你总是对我说’您’。满口的拉丁语呀希腊语啊,总是尽量让你说的话听起来更复杂。当一个女孩亲切地用’你’这个词时,她可不是讨厌你的意思,而这时你也应该用同样的方式称呼她。好了,现在你已经学到点东西了。第二点——在我们交谈的这一小时里,我知道了你名叫哈里。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问了你的名字。但是你对我的名字压根儿不关心,从来没问过我叫什么。”

“哦,不是的——我其实非常想知道。”

“太晚了!如果我们会再见面,你到那时再问吧。今天我是不会告诉你了。现在我要去跳舞了。”

她做了一个起身的姿势,我的心一下子就像铅块一样沉了下去。我害怕她走,害怕她离开我留我自己在这里,因为如果真的那样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一瞬间,恐惧和战栗一下子攫住了我,就好像暂时消失的牙痛又突然像火苗重燃一样。哦,上帝呀,难道是我忘记了是什么东西在等着我?难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改变了吗?

“等等,”我恳求道,“别走。当然了,你可以跳舞,想跳多久就跳多久,但是请不要离开太久。回来吧,再一次回来吧。”

她笑着站了起来。我原本以为她应该更高一些。但事实上她确实很苗条,却不高。这又使我想起了什么人。想起谁呢?我实在说不清。

“你会回来吗?”

“我会回来的,但是可能要半小时或一小时之后了,或许吧。我想告诉你一些事。闭上眼睛,睡一会儿。这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我给她让路好让她过去。她的裙边扫过我的膝盖,她拿出一个小镜子,边走边照着,扬扬眉毛,往下巴上扑扑粉,然后消失在舞厅里。我看了看周围:陌生的面孔、抽烟的男人、泼洒在大理石桌子上的啤酒,到处都是喊声、口哨声,隔壁的舞曲声充斥着我的耳朵。我要睡觉,这是她说的。啊哈,我的好孩子,关于睡觉你再清楚不过了,我的睡眠比一只机警的黄鼠狼还轻!在这种喧嚣骚乱的环境中入睡——坐在一张桌子边上、在一片推杯换盏的嘈杂中——谈何容易!我轻轻啜着酒,抽出一支雪茄,四下寻找火柴,但是我其实并不想抽烟,所以我又把烟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闭上眼睛。”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天爷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这样一副好嗓子的,如此低沉,如此美妙又充满母性。能够听从这样的声音所说之事真是一件美妙的事,这时我突然发现我已经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把脑袋倚在墙上,听着周围上百种混杂在一起的喧嚣杂音,对能想起在这样的地方睡觉的主意感到好笑。于是我下定决心,想站起来走到舞厅门口,想从那里一窥我那漂亮的女孩的舞姿。我把身体向那里移动着,却在那时感到几小时的乱闯乱跑给我带来了多么彻底的疲惫,所以我仍然坐在那里,随即我就按照女孩所说的那样睡着了。我贪婪地睡着,同时充满感激,做了一个又清晰又令人愉快的梦,很长时间以来都我没有做过比这梦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