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独行的文艺女青年(第13/25页)

这世界,什么是现实,什么又是幻觉,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所谓“存在”,到底是存在于这个世界,还只是存在于我们的脑海里?当我们死去的时候,这些“存在”也随我们一起死去,这些我们摸得到的,闻得到的,拥抱得到的一切,也不过是感官告诉我们大脑的而已,它到底有多真切?还是这一切,也并不比一场梦来得更虚幻?在《战争与和平》中,当安德烈公爵在弥留之际,他想到自己的死,不,他没有死,他只是醒了。庄子在醒来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在梦中变成了蝴蝶的人,而不是一不小心梦到自己是变成人的蝴蝶,会不会很失望?

现实中的珍妮最终让幻想中的珍妮留下来,她并没有彻底回到那个所谓“真实”的世界,因为对她来说,那也是现实的一部分,那也是她自己的人生的一部分。我看着她站在自我之外,微笑着,深深地凝视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想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朋友,我也想起我曾经做过的梦,这世界太冷酷,唯有梦最温暖,也许在某一个瞬间,我也曾希望这样,能回到梦中,和自己梦里所爱的人,永远相伴一生,直至死亡将我唤醒。

活死人的黎明

两年前的夏天,我和朋友到马来西亚的云顶去玩,有一次,我们在赌场外的大厅等人,大门里出来了一个女人,年龄大概有五十多岁,一副皮包骨头的身架,穿了一身妖艳的红,她手里夹着烟,旁若无人地从我们的面前走过,样子老且丑陋,脸上的妆容极浓,但浑身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仿佛从一部电影中走出来的故事,使得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来我们又在旁边的面店遇到她,这次却是同一个老且丑的老男人在一起。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抽烟,那男人也是一副老浪荡子的模样。我是个爱写小说又爱电影的人,对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女人背后的故事是什么,而我的朋友也注意到她,就对我说,“看那边那个女人,一定是个老妓女”。

后来我在《中央车站》的候车大厅里第一眼看到朵拉的时候,她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替人写信,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装模作样地让自己显出一副善良的样子来,以骗取路人的信任,好利用他人的希望,为自己换来一点活命的钱。她的顾客都是目不识丁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人,他们对她眼中偶尔滑过的一丝狡诈毫无察觉,幸福洋溢地在她面前诉说着自己的各种向往。然而我却被她的眼神震了一下,我读过故事的简介,知道这是一个关于一个老女人和小男孩的故事,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个老女人还是个骗子,样子老且丑陋。我立刻想起了云顶的那个女人,于是就想,这个女人一定也当过妓女,她坐在那里,带着她的过去,而这个电影,讲述的却是她的未来。

然后男孩约书亚出现了,没有许多电影中的孩子的那种清澈温柔的大眼睛和讨人喜欢的笑容,却有着令人不舒服的早熟与怀疑的眼神,以及底层生活的孩子特有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她情不自禁地看了他好几眼,他也看她,他的眼睛在说:“我讨厌你。”而她的眼睛则在说:“我也是。”

这就是电影中一老一小两个主人公的第一次相遇,老人并不慈祥,孩子也并不可爱,在熙熙攘攘的里约热内卢的中央车站,四周的空气干燥闷热,各种堕落,腐烂与挣扎混合在勃勃生机之中,在明亮得照得透墙壁的阳光里,灿烂得像一场梦。

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被命运安排走到了一起,一个故事的开始,即使是没有善的原因,还可以因为恶。约书亚母亲在车祸中的突然死亡,并不能够成为他可以赖上朵拉的理由,她只是帮他妈妈写了一封信而已,不至于为了这么一点点联系就背负起这么大一个责任。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她比人们想象得还要恶毒,她甚至把这孩子卖给了倒卖人体器官的人贩子,用卖孩子得到的钱给自己买了台电视机。但是她又没有她自己想象得那样心狠,到头来实在熬不过良心,又去把孩子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