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中(第19/51页)
启问道通[267]书
【一四三】
吴、曾两生至,备道道通恳切为道之意,殊慰相念。若道通,真可谓笃信好学者矣。忧病中会,不能与两生细论,然两生亦自有志向肯用功者,每见辄觉有进。在区区诚不能无负于两生之远来,在两生则亦庶几无负其远来之意矣。临别以此册致道通意,请书数语。荒愦无可言者,辄以道通来书中所问数节,略于转语奉酬。草草殊不详细,两生当亦自能口悉也。
来书云:“日用工夫只是立志,近来于先生诲言时时体验,愈益明白。然于朋友不能一时相离,若得朋友讲习,则此志才精健阔大,才有生意。若三五日不得朋友相讲,便觉微弱,遇事便会困,亦时会忘。乃今无朋友相讲之日,还只静坐,或看书,或游衍经行,凡寓目措身,悉取以培养此志,颇觉意思和适。然终不如朋友讲聚,精神流动,生意更多也。离群索居之人,当更有何法以处之?”
此段足验道通日用工夫所得。工夫大略亦只是如此用,只要无间断,到得纯熟后,意思又自不同矣。大抵吾人为学,紧要大头脑,只是立志。所谓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尝病于困忘,只是一真切耳。自家痛痒自家须会知得,自家须会搔摩得。既自知得痛痒,自家须不能不搔摩得,佛家谓之“方便法门”。须是自家调停斟酌,他人总难与力,亦更无别法可设也。
【译文】
吴、曾两位年轻人到我这儿来,向我详细说明了你恳切求道的心意,令我十分欣慰。像你这样的人,真可以说是笃信好学的学生。我正为家父守丧,心情抑郁,未能与两位年轻人详谈,但他们也是有志向、能用功的人,每次见到都有所长进。于我而言,实在不能辜负两位远道而来的诚意;对两位而言,或许也没有辜负自己远道而来的心意。临别之时,他们以此书来转达对你的致意,要我写几句话。我此时脑袋糊涂,没太多想说的,就只好对你信中提到的几个问题略加解释,算是有一个交代。草草数语,不甚详细,他们两位会向你亲口转达的。
来信写道:“先生平日教诲:‘平时用功只是立志’,近来时时对此加以体会验证,想得更加明白。然而我却不能一时一刻离开朋友,如果有朋友互相讨论讲习,志向便会强盛宏大,才会生气勃勃。如果三五天不和朋友们讨论讲习,便会觉得志向微弱,遇到事情就会困惑,有时甚至忘记了志向。如今没有朋友讨论讲习的日子,我就静坐沉思,或者看看书,或者到处走走,举手投足之间,都不忘记培养心志,深感心态平和舒适。但终究不如与朋友讲学时的精神奔流来得更有生意。离群索居之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可以维持志向?”
这段话充分验证了你平日功夫的收获。功夫大体上也就是如此,只要不间断,等到纯熟之后,自然会有所不同。一般而言,我们做学问最重要的就是立志,你所说的困惑、遗忘的毛病也只是志向还不真切。比如好色之徒,从来就没有困惑、遗忘的毛病,就是因为好色的欲念真切得很。自己的痛痒只有靠自己才能知道,靠自己去挠痒按摩。既然知道自己的痛痒,也就不得不挠痒按摩了,佛家所说的“方便法门”正是这个意思。必须自己考虑斟酌,别人很难帮得上忙,也没有别的方法可用。
【一四四】
来书云:“上蔡[268]尝问‘天下何思何虑’,伊川云:‘有此理,只是发得太早。’[269]在学者工夫,固是‘必有事焉而勿忘’,然亦须识得‘何思何虑’底气象,一并看为是。若不识得这气象,便有正与助长之病;若认得‘何思何虑’,而忘‘必有事焉’工夫,恐人堕于无也。须是不滞于有,不堕于无,然乎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