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4/7页)
谢马什科对我说:
“这是什么诗啊?这是皮鞋钉子。”
我不甘心落在他们的后面,所以也爱上了普季琴娜小姐。我不记得当时我是如何表白我这种爱的了,但结果却很糟糕:在兹维兹金池塘腐臭的绿色水面上,漂着一大块木板,我提议让小姐坐在这块木板上,我来划,她同意了。我把木板堆到岸边,并跳上木板。我一个人在上面,木板还能浮起来,但当穿着华丽盛装、全身挂满了花饰和丝带的小姐优雅地站到木板的另一头,我也得意地用竹竿从地上撑开时,这块该死的木板便摇晃着沉下去了;小姐翻落在池塘里,我像骑士那样,立马跳下水去救她,很快地把她抱上岸来。恐惧和绿色水藻把我这位小姐的美完全毁掉了!
她挥着湿淋淋的小拳头向我威胁说:
“你这是故意要把我淹死!”
于是不管我如何真诚地解释,从此以后她便恨死了我。
总之,城市生活我不大喜欢。老板的母亲跟从前一样,对我不怀好意。年轻的老板娘则更用怀疑的目光瞧着我。维克多鲁什卡由于长满雀斑,脸也变得更红了,他不可救药地整天生气,见谁咬谁。
老板店里的制图活很多,两兄弟都忙不过来,于是便把我的继父也请来帮忙。
有一天我很早就从市场上回来了,才五点钟左右,走进餐室时,看见老板同一个我已经忘记了的人坐在一起喝茶。这个人向我伸出手来:
“您好……”
我出乎意外地愣住了。往事像火一样立即燃烧起来,灼痛了我的心。
“几乎把你吓坏了!”老板喊道。
继父带着微笑看着我。他的脸瘦得可怕,一对黑眼睛变得更大了;他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委顿十分压抑。我伸出一只手塞进他那又瘦又热的手指里。
“瞧,我们又见面了。”他说着,咳嗽了一下。
我全身无力,像挨了一顿打似的走开了。
我们之间有一种小心谨慎的、模糊不清的关系。他用名字和父称称呼我,说话时把我当作同辈人一样。
“您去商店的时候,请给我买四分之一俄磅的拉菲尔牌烟丝、一百张维克托尔逊牌卷烟纸和一俄磅熟香肠……”
他给我的钱总是带有他的发热的手的余温,拿着很不舒服。很明显,他染上了肺病,已不久于人世了。他也明白这一点。他拧着那尖而黑的胡子用平静的男低音说:
“我的病大概是治不好了,其实如果我多吃点肉,也是能治的,也许我会好起来。”
他吃得很多,烟也抽得很厉害,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不抽烟。我每天给他买香肠、火腿、沙丁鱼。不过我外祖母的妹子却十分自信地、而且不知为什么幸灾乐祸地说:
“拿好吃的东西去喂死神是喂不够的,你是骗不了它的!”
老板一家人用一种令人难受的关心态度对待继父。他们一方面固执地劝他服这种药、那种药,背地里却又取笑他。
“好一个贵族!他说要经常清除桌子上的面包渣子,据说苍蝇就是从这些渣子里产生的!”年轻的女主人这么说,年老的女主人也随声附和说:
“那是呀,贵族嘛!漂亮的长礼服,就算是磨破了,变色了,他也还是要用刷子把它刷得沙沙响。真是个讲究人,容不得半点儿灰尘!”
老板则好像是要安慰她们说:
“野鸡婆,你们就等着吧,他很快就要死了!……”
这些小市民对贵族的毫无意义的敌视态度,不由得使我和继父的关系接近起来。蛤蟆菌虽然漂亮,但也是一种有毒的菌!
喘息在这些人中间的继父就像是一条偶然落在鸡窝里的鱼。这个比喻自然是荒谬的,因为整个生活就是荒谬的。
我打算在他身上寻找“好事情”的某些特点。“好事情”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人。我拿书中得到的一切最好的东西去美化他和“玛尔戈王后”。我把我最纯洁的东西,把读书产生的一切幻想都献给他们。继父和“好事情”一样是个心思不同、不被人爱的人。他对这家所有的人都持平等的态度,从不自己先开口,回答别人的问题时,也极其客气而简短。我特别乐于看到他教老板时的样子:他站在桌边,弯着腰,用干枯的指尖在厚纸上敲敲,心平气和地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