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8/10页)

欢快的三一节那天,由于我有病,从中午开始就免除了我的一切义务。我便到各个厨房去看那些勤务兵。除了严格的丘菲亚耶夫之外,所有的人都喝醉了。傍晚前叶尔莫兴拿劈柴打了西多罗夫的脑袋,西多罗夫当即失去了知觉,倒在过厅里。慌了神的叶尔莫兴逃到沟谷里去了。

令人惊慌的流言很快传遍了院子,说西多罗夫被打死了。台阶旁边挤满了人,在围观一动不动地躺着、脑袋搁在过厅门槛上的西多罗夫。有人小声说,要叫警察来,可是谁也没去叫,也没有人去碰一下这个士兵。

洗衣妇娜塔丽娅·科兹洛夫斯卡娅来了。她穿着一件新的淡紫色的连衣裙,肩上披一条白头巾,生气地把人群推开,走到过厅里,蹲下来,大声喊道:

“你们都是傻瓜!他还活着!快拿水来……”

有人劝她说:

“你还是莫管闲事吧!”

“我说,拿水去!”她好像在救火似的大声喊道,并麻利地把新衣裳撩到膝盖以上,拉了一下衬裙,把士兵流血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观众不以为然地、害怕地散开了。在昏暗的过厅里,我看见洗衣妇圆圆的苍白的脸上两只充满泪水的眼睛生气地闪着亮光。我去提了一桶水,她叫我把水泼在西多罗夫的头上和胸脯上,并提醒我说:

“别泼在我身上,我还要去串亲呢……”

士兵醒过来了,张开混浊的眼睛,呻吟起来。

“把他扶起来。”娜塔丽娅说着,把手伸进他的腋下,将他抬了起来,两手抬得高高的,以免弄脏了衣服。

我们把士兵抬进厨房里,放在床上;她用抹布擦干净他的脸,自己便转身走了,临走时她对我说:

“你把布浸湿,敷在他头上,我去找那个傻瓜。这帮魔鬼,等着吧,这样喝酒,非抓去劳改不可。”

她把弄脏了的衬裙脱下来扔在屋角里,然后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沙沙作响、被揉皱了的衣服就走了。

西多罗夫直了直身子,又是打嗝,又是叹气。一滴滴浓稠的黑色的血从他的头上滴落在我赤着脚的脚背上,这真叫我有点难受。但由于害怕,我又不敢把脚抽出来,避开这些血滴。

我感到很难过。外面洋溢着一片节日气氛。房前的台阶和大门口都装点着嫩绿的白杨树,每一根柱子上都扎着新砍下来的枫树和榛树的树枝,整条街都染成了欢乐的绿色,一切都是那么年轻而又新颖,从大清早起我就感觉到这春天的节日已经到来,并将持续很长时间,从这一天起,生活将变得更纯洁,更明朗,更快活。

士兵呕吐了。那热乎乎的伏特加酒味和葱臭味充满了厨房。窗玻璃上时而贴着一些模糊而又宽大的脸和压扁了的鼻子,而托着双腮的手掌则像两只大耳朵,使他的脸变得十分难看。

士兵一边在回忆,一边自言自语地说:

“我这是怎么啦?我摔倒了吗?叶尔莫兴呢?好伙伴……”

接着便咳嗽起来,流出醉醺醺的眼泪,又哭又嚎:

“我的小妹妹……小妹妹呀……”

他站了起来,全身又滑又湿,臭烘烘的。他晃了一下又倒在床上,奇怪地转动着眼睛说:

“完全打死了……”

我笑了起来。

“谁在笑,鬼东西?”士兵呆呆地望着我说,“你怎么还在笑呢?我都永远被打死了……”

他用两只手来推我,并自言自语地说:

“最先到的是先知伊利亚,第二个是叶戈尔,骑着马,第三个——不要到我这里来,滚开,你是一只狼……”

我说:

“你就别胡闹了!”

他却无缘无故地发起脾气来,大喊大叫,两只脚在地上擦得沙沙响。

“我被打死了,你还……”

于是他伸出发软而肮脏的手朝我的眼睛重重地打了一拳。我大叫一声,眼睛看不见,勉强跳到院子里,正好碰上娜塔丽娅。她拉着叶尔莫兴的手,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