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6/10页)

每当有人作践玛戈尔王后时,我就气得全身哆嗦,这已不像是孩子的感情冲动,胸中充满了对谎言编造者的憎恨,一种不可遏制的愿望控制了我,想对所有的人发狠,大闹一番;有时又产生一种怜悯自己也怜悯一切人的折磨人的情感。这种无言的怜悯比憎恨更为难受。

关于玛尔戈王后的事,我知道得比他们多,所以我害怕他们要把我所知道的东西套出来。

每逢节日,当老板一家人去教堂做礼拜时,我一早就到她那儿去。她要我到她卧室里见她。我坐在一张用金色绸布包着的小圈椅上,小姑娘爬到我的膝头上来。我对她母亲谈了我读过的书。她躺在一张宽敞的床上,两只小手叠在一起,压在脸颊下面,身上盖一张被子,被子的颜色与卧室里所有东西的颜色一样是金黄色的。黑色的头发编成了辫子,越过黑黑的肩膀垂在胸前,有时还从床上拖在地板上。

她一边听我说,一边用温和的眼睛看着我的脸,不大明显地笑着说:

“啊,是吗?”

甚至是她这种善意的微笑,在我看来,也只是王后的一种宽厚的微笑罢了。她说话声音低沉而柔和。我觉得她说的话,老是一个意思:

“我知道,我比所有的人都好,都纯洁,所以我不需要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有时候,我正好碰上她坐在镜子面前一张低矮的圈椅上梳头发,发梢垂在膝盖上和椅子靠背上,通过椅背几乎拖在地板上。她的头发跟我外祖母的一样,又长又密。我从镜子里看见她的黑黑的、结实的乳房。她当着我的面穿束胸和袜子,但她那纯洁的裸体并没有引起我害羞的感觉,只为她感到自豪和喜悦。她身上总是散发着鲜花的芬芳。这种香味在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对她产生邪念。

我健康、强壮,很了解男人对女人的关系和秘密。但是人们对我讲到这种秘密时,却总是那么冷酷无情和幸灾乐祸,总是那么残酷、肮脏。因此不能想象,男人怎么会去拥抱这样的女人;很难想象,什么人会放肆地无耻地触碰她,去占有她的身体。我坚信,厨房和什物间的爱情,玛尔戈王后是不屑一顾的,她知道的是另一种更高尚的欢愉,另一种不同的爱情。

可是有一天傍晚前,我走进客厅里,听见卧室的门帘后面我敬爱的夫人的响亮的笑声和一个男人的恳求声:

“等一等……天啊!我不相信……”

这时我本该走开,这一点我懂,但是我却没能……

“谁在那边?”她问道,“是你吗?进来吧……”

卧室里放着鲜花,令人感到气闷,光线暗淡,窗帘都放下了……玛尔戈王后躺在床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上。那位拉小提琴的军官和她并排坐在墙边,他只穿一件衬衣,露着胸脯,胸脯上有一道伤痕,像一条红带子从肩部伸展到乳头上,而且非常明显,甚至在昏暗中我都能清晰地看见。军官的头发凌乱得有点可笑。我头一次在他的郁闷的有刀痕的脸上看到了微笑,笑得有些古怪。他那双女人般的大眼睛直望着王后,好像才第一次看出她的美丽似的。

“这是我的朋友。”玛尔戈王后说,不知道她是对我还是对他说……

“你干吗这么慌张呢?”她的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你过来……”

我走了过去。她用裸露的发烫的手搂着我的脖子说:

“等你长大了,你也会幸福的……去吧!”

我把书放在书架上,拿起另一本书走了,好像是在梦中。

我心里好像有一种什么东西咯咚一声破碎了。当然我一刻也没想过,我这位王后会像所有女人一样恋爱,而且那位军官也不容我这样想。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微笑——笑得那么欢快,就像是孩子突然受惊时的那种笑容,他那愁闷的脸也奇怪地活跃起来了。他应该是爱她的,难道可以不爱吗?她也一定用自己的爱慷慨地去回报他,因为他的小提琴拉得这么好,又能那么动人地朗读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