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8/10页)

她看见他那双手跟他的那张富于古希腊雕像美的脸很不调和。他的那双手因为常常要跟针线、热熨斗和犁耙柄打交道,已变得又厚又粗了。哪怕是在铺子里干活,他也照样还是衣冠楚楚:绸衬衫,玉色透明围巾,质地轻柔的黄皮鞋。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就随口问了一句:“劳驾把这条裤子熨一熨,好吗?”

他并没有站起身来,只是伸出一只手来,咕哝着说:“那你什么时候要?”

“哦,星期一。”

她的“历险经过”就到此结束,她正要往外走去。

“请问您贵姓?”他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叫唤。

他像小猫咪那样轻盈自如地一跃而起,挽在他手臂上的是威尔·肯尼科特大夫的那条鼓鼓囊囊的裤子,不拘是谁,见了他这副样子都要觉得滑稽可笑。

“肯尼科特。”

“肯尼科特。哦!那么说,您就是肯尼科特大夫的太太,是吗?”

“是呀,错不了。”她伫立在门口。本来她只是一时冲动,十分冒昧地前来察看一番,既然已经一睹他的风采,所以此刻她反而变得冷静起来。她要仿效贞洁的埃拉·斯托博迪小姐那样,绝不让对方觉察到男女之间过分亲密的行为。

“您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默特尔·卡斯说您组织过一个戏剧社,上演过一出精彩的戏。我真巴不得有机会参加一个什么小剧场的组织,上演一些欧洲剧本,或是巴利258的情节离奇的剧本,或是干脆上演露天古装历史剧。”

瓦尔博格把露天古装历史剧的英文名词“pageant”错念为“pagent”,还把“pag”念成了“rag”。

身为太太的卡萝尔,虽然对手艺人十分赏识,频频地点头表示赞同,可她心里却在暗自讥笑着说:“可怜的埃里克真是一个怀才不遇的约翰·济慈呀。”

他以恳求的口吻问道:“依您看来,今年秋天能不能再组织一个新的戏剧社?”

“哦,这个值得考虑。”她克服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冲突,开诚布公地对他说,“我们这儿新来了一位老师,名叫马林斯小姐,很有一点儿天赋。要是以我们三个人为核心,另外再物色五六个人,也许就可以搭上一个小小的演员班子,上演一出好戏。不知道你过去有没有演过戏?”

“我在明尼阿波利斯工作的时候,曾经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搞过一个剧社,当然很差劲。不过,剧社里有一个人倒是很不错。他是个室内装潢设计师,尽管他这个人身上有一点儿软绵绵的味道,但他确实是个艺术家。那时我们还上演过一出呱呱叫的戏。不过,我——当然咯,我一向工作努力,坚持自学,尽管我在感情上也许有一点儿脆弱,可是我想,只要好好地投入到排练中去,我一定会把戏演好的。我有话在先,我总觉得,要是导演越爱挑刺儿就越好。你们要是认为我当不了演员,我照样乐意替你们设计演员服装。反正我喜爱各式各样的纺织物——从它的质地、色彩到花纹图案——简直是入了迷。”

她心里明白,他是在死乞白赖要让她留住不走,一心表白自己并不仅仅是一个专门侍候人、熨熨裤子的小裁缝。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我真巴不得有朝一日能手里攒下一点儿钱,趁早离开这个缝缝补补的破摊子。我想到东部去,在一些有名的时装公司里工作,专门研究绘图艺术,当一个高级时装设计师。也许,在你看来,我的这种志趣简直不值一谈吧?我原是庄稼人出身,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跟丝绸绫罗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可真不知道将来……我很想听听您的高见。据默特尔·卡斯介绍,说您念过的书可多啦。”

“是的,我念过的书可多着呢。你不妨告诉我,你的那些伙伴们对你的那种雄心壮志,有没有开过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