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10/13页)
肯尼科特只花四分钟就吃完了饭。他将外套一脱,捋起袖子,拿着一块厨房里用的肥皂,在洗涤槽里的马口铁盆中洗手。
卡萝尔在灶披间的小桌上勉勉强强喝了一点儿啤酒,吃了一些黑面包、咸牛肉和卷心菜。她压根儿不敢往房间里看。那个病人正在那里痛苦地呻吟着。她瞅了一眼,只见他敞着蓝法兰绒衬衣,露出他那烟色的脖子,脖子窝里长着黑里透灰的细汗毛。他身上盖着一条被单,使他就像是一具尸体似的。他的右胳臂伸在被单外面,已用血迹斑斑的毛巾裹住。
可是,肯尼科特却高高兴兴地迈着大步,走进了那个房间。她也跟了进去。他的手指粗大,却惊人地灵巧。他干净利索地把毛巾揭开,让那只胳臂全部露出来,可以看到自胳膊肘以下,已血肉模糊,很难辨认了。病人这会儿痛得拼命叫喊。卡萝尔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很闷,刹那间仿佛天旋地转似的。她连忙跑到灶披间里去,倒在一张椅子里。一阵恶心过去以后,她听到肯尼科特在嘟囔着说:“看来非得把它截掉不可。阿道夫,你到底怎么搞的?是不是你摔倒在收割机的刀口上了?现在让我们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卡丽!卡萝尔!”
她说什么也站不起来。过了半晌,她勉强站起,两腿发软,肚子里一个劲儿直翻腾,眼前一片昏黑,耳朵里嗡嗡发响。恐怕她怎么也走不到餐室,眼看着就要昏倒过去了。隔了一会儿,她总算走进了餐室,靠在墙上,强颜欢笑,胸部和两腰之间感到忽冷忽热。这时候,肯尼科特咕哝着说:“喂,快来帮帮忙,让摩根罗思太太和我一块儿把他抬到灶披间的桌子上去。哦,不,你还是先把那两张桌子并靠在一起,再铺上一床毯子和一条干净被单,就得了。”
卡萝尔好像得救了似的,就去把那两张沉甸甸的桌子搬到一起,揩洗干净以后,再铺上被单,拾掇得齐齐整整。这时,她的头脑已经清醒多了,居然可以安下心来看着她丈夫和那个农妇给那个痛得不断呻吟着的男人脱去衣服,给他换上干净的睡衣,接着就去洗他的胳膊了。肯尼科特开始把有关的手术器械一件件地摆好,她心里突然想到,这儿当然不会有医院里的全套设备,可你也不用发愁,她丈夫——是呀,她的那位了不起的丈夫——马上就要做一个外科手术,只有在小说里写到的那些著名的外科医生才会具备如此惊人的艺高胆大的精神。
她帮着他们把阿道夫抬到灶披间去。那个可怜虫害怕得要命,硬是不愿挪动自己的两条腿。他身子非常沉重,满身散发出汗臭,还带着马厩味儿。可她照样抱住他的腰,她那光洁漂亮的脑袋贴住他胸口,使劲儿拽着他。她还仿效肯尼科特乐呵呵的嚷叫声,也让自己的舌头发出啧啧啧的音响来。
阿道夫终于被抬到了桌子上,肯尼科特给他的脸部罩上了一个由钢丝圈、棉衬里做成的半球形面具,又转过身来对卡萝尔说:“现在你就坐在他的头跟前,让乙醚一滴一滴不停地滴,就保持这样的速度,明白吗?我会随时注意他的呼吸情况。喂,你瞧,是谁在这儿呀!名副其实的麻醉师!那么棒的麻醉师,连奥克斯纳医生那里也没有!实在高级,嗯?……得了,阿道夫,尽管放心,一点儿也不会痛的。这会儿你就安安心心地睡吧,连一丁点儿疼痛感都没有!schweig'mal!Bald schlaft man grat wie ein Kind.So!So!Bald geht's besser!186”
卡萝尔两眼看着乙醚,尽量按照肯尼科特所说的速度,让它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滴,但心情不免还是有点儿紧张。她同时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丈夫在精心操作,把他当成一位英雄人物,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摇摇头:“光线太差——光线实在太差。喂,摩根罗思太太,你就站在这儿拿着这盏灯。Hier,und dieses——dieses lamp halten——So!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