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艇医生(第4/6页)

“疯了,”我说,“你竟然觉得无聊。我可以帮你和联合果饼电影公司做笔交易,搞来五百万美元!这艘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幻潜艇!”

“你不明白,”冯·赛费蒂茨说,“我让自己保持忙忙碌碌的状态,这样才能忘记那些在1944年被我炸沉的船和淹死在大西洋中央的人。我才不跟联合果饼公司做生意。我只想让自己有事可做,剪剪指甲,掏掏耳腊,帮你这样的怪豆子解读墨迹。要是停下来,我会分崩离析。那架潜望镜里包含了过去四十年间我观察山核桃、腰果和杏仁的全部所见所知。看着它们,我就能暂时放下自己那迷失在阵阵潮涌之中的可怕生活。要是你以为打出粗制滥造的好莱坞电影牌,就能赢走我的潜望镜,我就要彻底沉沦在水床里,再也不爬出来了。我带你看过我的水床吗?它有一般游泳池的三倍大。每天晚上沉睡,我要在水床里转八十圈,中午小睡时四十圈。关于你的百万美元提议,我的答案是,不。”

突然,他浑身一颤,双手紧抓住胸口。“我的上帝!”他大喊。

太晚了,他意识到他已经让我踏进了他的头脑和生活。现在他站了起来,站在我和潜望镜中间,看看它,看看我,仿佛两者都是可怖之物。

“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了!”

“你撒谎!你怎么能撒这样的谎?要是这消息漏出去,要是你到处散播流言,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的上帝,”他继续咆哮,“要是世人知道了,要是某人说出去……”他把话语拦截在嘴巴里,像是在体味其中的真相。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我,而我是一把朝他迎面开火的枪。“我会被……大肆嘲笑,被迫离开这座城市。真他妈可笑的……嘿,等会儿。你!”

他仿佛在脸上戴了一张恶魔面具,双眼圆睁,嘴巴咧开。我细看他的脸,看到了杀意。我向门口溜去。

“你不会对任何人说任何事吧?”他问。

“不会。”

“你怎么会突然知道了关于我的一切?”

“是你告诉我的!”

“没错,”他有些恍惚地承认,像是到处找武器,“等一会儿。”

“要是你不介意,”我说,“我还是不等了。”

我冲出门,跑向门厅,然后迈开腿拼命跑,膝盖高抬得能磕到下巴。

“回来!”冯·赛费蒂茨在我身后大喊,“我必须杀了你!”

“恐怕你杀不了我!”

我抢先赶到电梯口,一把拍向按钮,电梯门奇迹般地立刻打开了,我跳了进去。

“走了也不说声再见!”冯·赛费蒂茨大喊,举着拳头,仿佛正举着一颗炸弹。

“再见!”我说。电梯门关上了。

一年之内我都没有再见到冯·赛费蒂茨。

同时,外出用餐时,我经常不无罪恶感地告诉友人和街角偶遇的陌生人,我曾经和一个摇身一变成为精神分析师的潜水艇指挥官之间的奇异冲突(他摸病人的头骨来数豆)。

我摇晃一棵熟透的果树,坚果掉了一地。人们一夜之间拥向男爵,数不尽的钱财涌入他的银行账户。他的“大满贯”即便在世纪末也不会被人忘记:一个下午连续出席菲尔·唐纳修、奥普拉·温弗瑞和杰拉尔多·里维拉的三档脱口秀节目,夸张的情绪不停变换,在两极之间来回摇摆。冯·赛费蒂茨激光游戏和冯·赛费蒂茨潜望镜复制品摆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及史密森尼博物馆的礼品店里销售。有了五十万美元的进账,他强行炮制并轻松大卖了一本大烂书。困在黄铜目镜里的微生物、潜藏之物和奇异动物的形象都被做成了立体彩色书、文身贴纸、玩具橡皮图章,风行一时。

我原本指望这番名利双收会让他原谅我,忘记我。我错了。

一年又一个月后的某天中午,我的门铃响起,门前站着古斯塔夫·冯·赛费蒂茨,沃尔德施泰恩男爵。他两颊上的眼泪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