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第21/31页)

一小时后,空袭结束。我赶紧选了一批有漂亮脸蛋的照片,继续前往“德意志出版公司”,就是旺德夫尔兄弟以前打扫的地方;但该公司现在已变得一团糟,因为几个月前被几枚炸弹炸中。

这时空气里早已烟尘弥漫,令我的眼睛刺痛难忍。本想赶搭电车回办公室,但看见莱比锡街和毛尔街交叉口上的一个大炸弹坑,立刻作罢;一枚空雷刚在那儿爆炸,炸毁了电车轨道。坑洞大约有四米深、四米宽,四周的建筑都正烧得起劲。幸好当时是大白天,所以看起来还不算太恐怖。

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回办公室。这次轮到城里的行政中心遭到轰炸。经过我们办公室本来打算迁过去的卡尔斯巴德旅馆时,看见那里一片骚动。旅馆被三枚炸弹炸个正着,建筑本身已不复存在。我撞见神色惊惶的卡纳普太太,空袭时她和汉内莱·乌恩吉尔特躲在走廊右边那间地窖里,结果左边那间被击中,死了两个女孩,受伤的人也很多;后来听说工作人员花了48小时才把他们全部挖出来。汉内莱说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们甚至没时间感到害怕。隔壁那栋陆军人员办公的房子突然倒塌,压住几位站在街上抬水管的人,其中一个男人被困在里面好几个钟头,不断尖叫:“让我昏迷吧!”但没有人能够得着他。

我进办公室露了个面,立刻赶去玛莉亚·格斯多夫家吃午餐。在那儿碰见戈特弗兰德·克拉姆、巴格夫妇和其他人。后来汉斯—格奥尔格·施图德尼茨也来了;他说现在有一辆车停在威廉街上,等着载我们去普菲尔夫妇家。我们将在那里过周末。

大伙儿先走地下道,朝威廉街出发,但后来仍需走上地面,因为前方的路被炸毁了。安哈尔特车站的后方看起来一副凄惨样;今天早晨空袭期间,一辆燃烧得像把火炬的特快火车冲了进去,站里早已停了三辆火车等着离站,后来有两辆赶在被炸中之前开出去,但另一辆却被堵死了。

等大家终于走到威廉街,却得知并没有车子在那儿等。我们满怀希望地等了一阵子,最后决定搭火车。

结果在车站碰见布兰肯霍恩,背了个背包。他的心情极佳,因为刚从意大利回来,现在准备绕道去瑞士。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忙乱之际,竟把塔布依夫人的自传留在售票亭柜台上,立刻引起大恐慌,因为那本书在德国是禁书!后来终于在售票亭那儿领回它,某位乘客捡到后还了回去,但同时我们却错过了两班火车。汉斯—格奥尔格开始打电话向他所有的朋友求救,最后终于有一位好心的助人为乐者出现,送我们去C.C.普菲尔家。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又喝了咖啡,全都是用一盏酒精灯烧的,燃料是古龙水,因为没有其他的燃料可用。

C. C.普菲尔家附近的别墅全都租给城内住处被炸毁的国外使节。我们住在阁楼里,因为其他房间全被西班牙人和罗马尼亚人占满了。

4月30日,星期日

和C.C.普菲尔雇用的两位俄国女佣长谈。其中一位24岁,在一次空袭中失去了丈夫和独子,如今孤零零一人留在世间。她人很好,很和善,有机会讲俄语让她很高兴;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和未来看得很清楚,头脑十分冷静。另外那个女孩才18岁,穿着一身黑衣,围白围裙,每次别人跟她讲话,必定弯膝行礼;人长得极漂亮,就像是戏剧里的法国小女仆。她刚从基辅来,交谈时我们必须混杂俄语、波兰语、乌克兰语,不过却沟通无碍。扬斯费尔德宅邸内的仆役有如民族大会串:俄国女佣、德国厨子和护士、服侍外交官的西班牙人,加上一位法国仆役长;他支配所有的人,大家都尊称他为“先生”。

午餐后,大家收听官方发言:称昨天的空袭为“恐怖轰炸”。我怕父母又会担心,因为我无法打电话向他们报平安。稍晚,托尼·绍尔马开车载我们去布科夫同霍斯特曼夫妇喝下午茶。西班牙大使比达尔和费德里科·迭斯也在那里。后者描述玛莉亚·皮拉尔及伊格纳西奥·奥亚尔萨瓦尔夫妇遇害时的悲惨细节;他是奉命去辨认尸体的人。奥亚尔萨瓦尔夫妇和另外一对西班牙夫妇玩扑克牌,赢了他们的睡铺,结果赌输的人倒逃过一劫。唯一令人安慰的是他们当场毙命。韦达问我许多关于克鲁曼修柏的问题,因为所有外国使馆迟早都会迁去那里。我却怀疑他们是否等得到那一天。莱莉·霍斯特曼说伊丽莎白·恰夫恰瓦泽现在在摩洛哥管理一个盟军的救护车单位;战前我们俩是非常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