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故事(第34/49页)
“牛!”
“嘿你们等着,我十天之内让她俯首帖耳。”
“牛×哄哄。”
我那时当了饲养员,喂牛。二十几头牛,我喂十几头,一个老汉喂十几头。老汉姓白,我在另一篇小说中写过他。饲养场离小学校很近,一下课金涛就跑来,把学校里的趣事不无夸张地跟我说一通:“刘志高的儿子没白养活,一道应用题,‘地主平均每个月剥削贫下中农二百四十五斤粮,一年剥削多少斤粮’,他掰着脚丫子算了一节课也没算明白。我换一种说法,‘你大平均每个月挣二百四十五工分,一年挣多少’,这小子用了五分钟,算对了。我说那第一道呢,他说一满不晓得该用加法还是减法。我说这第二道呢,他说这样的题他大常叫他做哩,用加法。我一看他的草稿纸,这小子是个天才,把二百四十五加了十二遍居然没出错儿。”我们笑了一阵。白老汉说:“实际的工分不是一个月跟一个月都不一样吗?山里的娃娃脑憨得危险。”
“把徐悦悦收拾得怎么样了?”我问金涛。
“什么?”
“装什么傻,十天已经过去了。”
“噢。”他安静了一会儿。
“五元儿更神,”他又说,“五百六十五加二十七,他居然算出得八百三十五。我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他列竖式时是把前头对齐了……”
我说:“咱们别打岔。说徐悦悦呢。”
“找不着碴儿。”
“这么说,关系不错?”
“别神了你。”
上课的钟声敲响,他跑回去。敲钟的是徐悦悦,一边敲一边朝饲养场上望。我忽然觉得喂牛是寂寞了些。
有一天,金涛慌慌地跑来跟我说:“一会儿徐悦悦没准儿要来跟你借象棋。她跟我借,我说那棋是你的,我不管,把她干了一愣儿。”“那我借给她不借?”“那我管不着。”他说完跑回去。这一下午我喂着牛,似乎每一分钟都有着盼望,寂寞少些。然而徐悦悦并没来借象棋。
小学校放了学,我路过教室窑前回自己的窑去,觉出里面有响动,扒窗一看,教室里只有金、徐二人,正对面而弈。金涛低着头费思考,徐悦悦的目光却全投在金涛身上,我以为那目光在徐悦悦来说是罕见的深情。
晚上我问金涛:“怎么个意思?”他说:“这家伙太狂,说要杀我三盘不开张。”“结果多少?”“一比一。×!我走了一步大臭棋,不然二比零。”我们俩坐在场院里,风很爽,带了雨水打过的麦秸味。从这儿可以望见女生窑里的灯光,和窗纸上晃动的人影;也望见男生窑里的灯光,听得见仲伟的琴声。我们俩好一会儿没再说这事,在平平的场院上拿了几个大顶,又坐在麦垛旁。清平河轻缓的水声,像为静寂的群山唱着眠曲。
“我看,徐悦悦真对你有点儿意思。”
“别神。”他的语气有些含混。
“你走棋的时候,她不看棋,一直看着你,脸特红。”
“你他妈老逗。”
“我要逗,我是孙子。”
“你看见了?”
“当然我看见了。”
他没话说,就吹起口哨,吹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们童年时的歌。
“她今天教学生唱这歌,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没过多久,一到晚上男生窑里就不见了金涛。他和徐悦悦一块儿去“家访”,徐悦悦的新点子,就是到学生家里去,要求家长支持学生好好学习,再宣传一通教育的深远意义,告诉人家不要鼠目寸光只看见那几个工分。一到晚上金涛就往外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