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的故事(第33/49页)

大家又都沉默了一会儿。大约都想起徐悦悦已经三十多,还没结婚。

徐悦悦带回来一道难题:那个美国人爱上了她,她也喜欢那个美国人。可是她知道她必须要回中国来。

“怎么必须?”

“没人强迫我。而且那儿的生活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确实挺好的。”

“模范丈夫?”

“少废话,现在还谈不上。我大骂过他两回。我这人怪,我也知道我这人太怪,中国的很多弊端我可以说,可是我不许他说,他一说我就来火。他倒是不光说中国的,也说美国的。”

“这反而有失国格。好像中国人都跟你一样是‘极左分子’。”

“少废话!”

“而且不一定只有待在国内,才是爱国。”

“这我比谁都懂。可不知怎么的,我想我要是不回来,非忧郁而死不可。我不知道我干的一切事,都是在为谁。”

“不一定在中国才能为中国干事。杨振宁的成就对全人类都有益,其中也包括中国人。”

“这我比谁都懂。可我不行,我好像只有看见我是在为谁干事,我才能相信我是在为谁干事。我大概是个感情型的人。”

“那——他不能到中国来吗?”

“也许能来,但他能不能永远在中国,我不知道。我也不能那么要求他,他有他的祖国、事业。我也不相信我对他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能让他永远在中国。他的研究课题,目前在中国搞起来就很困难。”

“你呢?”

“什么我呢?”

“你的专业,回国后会不会……”

“够呛。我有点儿后悔当初选了这个专业,不如就当个医生。要不就回国当老师,光讲理论,不需要很多设备。”

“你离开他觉得怎么样?”庄宁问。

她不说话。

“那怎么办?”

“唉——”她强作欢颜,对我说,“所以那天你跟我说,没办法的事太多了,我说真对。你们几个男生喝酒呀?”

“要么留在美国,要么回来。”小彬干了一杯酒,说:“再找一个,好人有的是,没什么难办的。”

“找谁?你们都成家了,只有他。”她说,“可他心里的那个目标,坚定不移。”徐悦悦显出美国式的开放和幽默,为了把心底的忧郁冲淡。

大家说应该为徐悦悦干一杯,为她将来的好运,也为她不再像插队时那样是个‘极左分子’了。

“谁是‘极左分子’?!”她又跳起来。

“就是你,阁下,这没错儿。后沟里的果树不是你领头砍的?”

“废话!没有你们?!”

只有金涛一直不怎么说话。

/二十七/

插队的第二年,村里的小学校要增加一名老师,队干部开会决定让金涛当,认为他的字写得好,又能说,保险哄得好那股子娃娃。金涛上任不久,原来的那个老师又病了,到县里住了医院。金涛说他一个人可不行,要求再派一个老师。徐悦悦便自告奋勇。徐财想,这事便宜,不用再耽误一个男劳力,当即批准。

男生又都敏感,说:“行,牛有点儿桃花运。”“有道理,徐悦悦八成是奔着牛去的。”“金涛这下子要受气了。”

“别神了!我受什么气?”

“徐悦悦可是个厉害主儿。”

“厉害?瞧我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