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戏规则(第4/14页)
此外,海外对中国骚动艺术世界的热爱,也成为毛主席之后中国意想不到的外交资产。2002年,北京在一个西方首都极具象征意义地设立了第一个文化中心,它位于巴黎的塞纳河畔。新的巴黎文化中心展示了从青铜时代雕塑到概念艺术的作品,受到广泛欢迎。2008年,中国在那栋石质建筑(曾为拿破仑·波拿巴后裔居所)的旁边,增建了一座现代建筑,使房屋面积从原有的1700平方米,增加到4000平方米。中国示好的其他国家,同样得到了设立文化中心的待遇。2011年,中国的9个海外文化中心主办了2500场活动,吸引了60万观众(根据中方统计)。中国还计划筹建10个文化中心。北京的《中国画报》出版了题为《文化繁荣昌盛的十年》的专刊,对上述情况进行了重新统计(2012年10月)。该画报对中国诸如“软实力”等新发现大加赞赏,以异乎寻常的轻描淡写口吻,解释了北京文化外交进展缓慢的原因:“在长期遭受孤立后,中国缺少在境外展示其现代文化的基本条件。”
然而,中国的文化攻势还有一个秘而不宣的第二战场。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针对非法转移的艺术珍品,北京的文化艺术官员们重新审视了其中长期存在的不满。至此,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算可以不受利欲熏心的实用主义影响,以崇高的原则基础对待文化问题。民主党派和共产党人等义愤填膺地回顾“世纪之辱”(1840—1949)。那时,中国备受外国人的欺辱,被迫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为享有特权的西方商人和传教士划出了租界。两次鸦片战争战败后,中国更是被迫同意合法进口毁灭灵魂的毒品——鸦片。
中国的不满和冤屈,源于人们普遍认可的历史观。但是,西方则强调:帝制时代的中国自身封建守旧,它以腐败、软弱无力,自残式地挑衅一般的外交惯例。而且,1911年封建帝王垮台后,新成立的中华民国的主要对手,一直是土生土长的军阀和日本侵略者。尽管如此,不可否认的是,一个多世纪的历史表明,在获取中国艺术杰作,特别是北美博物馆展示的那些巨大建筑装饰和纪念性雕塑方面,西方人的狂热要远远大于顾忌。底特律博物馆的研究员本杰明·玛曲撰写过《我们博物馆中的中国和日本》(1929年出版)一书,那是第一部有关美国博物馆藏品的详细目录。玛曲在书中小心翼翼地写道:“在今日美国,任何有思想的收藏家,或许都会对自己一些最珍贵藏品的获取方式深感遗憾。与此同时,他们珍爱、尊敬那些藏品,视其为世界伟大艺术作品。”
基于同样的认识,2005年,北京开展了一个文物收复项目,对1860年至1949年从中国拿走的博物馆级别艺术品进行确认。中国官员援引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估计:在47个国家至少200家博物馆中,收藏了167万多件中国文物,而目前私人收藏中国文物的数量,估计要比上述数字多10倍。中国国家文物局顾问谢辰生说:“绝大多数文物或被入侵国偷盗、被外国人偷盗,或被外国人以极低价格从中国军阀手中购得,之后再走私出国。”为获得确实证据,中国派出了调查团组,对主要西方博物馆、图书馆和私人收藏的东亚艺术品来源进行核查。
调查团组对西方博物馆的访问,推动北京开展一场签约运动,2004年以来,北京开始寻求与华盛顿签署一份协议,以限制进口中国文物。那份协议类似于美国与意大利、危地马拉、萨尔瓦多、秘鲁、加拿大、塞浦路斯、柬埔寨和马里签署的双边协议。北京的签约要求遭遇了挑战。各大博物馆的馆长、学者、古董商和收藏家,从四个主要方面对北京予以反驳:其一,北京没有采取适当措施保护本国的古代遗址;其二,在东亚动荡年代,无价的中国文物在国外确实得到了安全保护;其三,在西方百科全书式的博物馆展出的重要文物,确实提升了西方公众对中国艺术的兴趣;其四,不管怎样,中华人民共和国自身也在积极支持国内文物市场的发展,从而刺激了对文物的疯狂掠夺。詹姆斯·库诺对那些辩论进行了加工,将其收集编辑成了《谁的文化》(2012)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