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第29/49页)

我半睡不醒。如花抚摸过的伤处,早已痊愈,我忍不住,就在原位轻轻地像她一般来回摩挲,我不相信!她曾与我肌肤相接?其实,她只不过是个至为简单的女子,她的身世复杂,感情简单。无端地,闻到花露水的香味,漫天漫地的温馨,今生今世的眷顾。我载浮载沉……

清晨乍醒,我有无限歉疚。那是一个过分荒唐的绮梦!我的床单,淋漓一片。

我不是不自疚,但我无力干涉我的性幻想,这并非罪恶,这只是荒唐。

我在如花的世界岂有立足之地?

胡里胡涂地整理好床铺被褥,胡里胡涂地上班去。普天之下,没人发觉我昨天曾经受伤。报上也没有登。小市民的灾难,全是打落门牙和血吞。幸好我的伤也好了。

但小何告诉我:

“阿楚来过电话。”

“什么事?”

“她不是找你——她找我。她叫我下午到她家取一篇稿交到娱乐版。”

“为什么?”

“她病了,感冒。”

“感冒也可以交稿,她又不是歌星,感冒时不能谋生。”

我虽轻描淡写,但何以她叫小何去取稿?她来个电话,我会替她办妥——要不,她也可以委托那个安迪代劳,惟安迪得知她病了,少不免送束花,安慰探问一番……

小何实在气不过,见我木讷,便道:“我下午没空,你代我去。”

“她又没叫我做。”

“你不去,是不是?其实她心底里并不是想我去,故意要我传话,好,如果我去,我会设法撬你墙脚。撬了来扔也好!反正你俩意见不合,无法团圆……”

“我那么多工夫要赶,谁知下午是否走得开?到时再说。”嘴说得倔,心中恨不得掌掴小何两记,然后飞身至沙田。终于我按阿楚家门铃。

家人不在,她来开门。一见,原来为了发泄,剪了一个极短的发型,短得几乎可以当尼姑。

她见是我,竟然成竹在胸,一点也不愕然。

我进去,她也不招呼,拎起电话继续对话:“——试就试吧,落选不等于一切没希望呀——我知道,不过——你听我说,钟楚红不也是落选港姐吗?她现今一部戏收四五十万,还说一口气推了六部——泳衣?怎么这些导演一个二个都要泳衣试镜?——看着办吧,签四年,长是长了点,不过可以要求外借——主要看你自己,你要红,就搏尽豁出去,别不汤不水,畏首畏尾……”

她跟对方蘑菇了二十分钟,看来不过是某落选佳丽,作推心置腹状向她问意见。谁知是不是问意见?反正她们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找了一些记者展示谦虚彷徨无知,人总是爱怜弱小的,自是乐于赠言——说到底,还不是搏宣传?签不签约好呢?其实心中已经狂签了七千次:“我愿意!”

阿楚重感冒,声音深沉如一只低音喇叭,令在旁听到的人也喉头不适,她还要讲那么多废话,真是辛苦。我示意她快点收线,她见到我手势,又装作淡漠。真狡猾。一瞥她书桌上,放着一盒糖——正是那种奸人才吃的草药糖。

终于她收线了。然后开始把刚才的无聊对话化成一篇特稿:“三大机构争相邀约,落选佳丽无所适从”之类。文中不免涉及些从前的例子,钟楚红、赵雅芝、缪骞人……选美经典作。

“你等一会。”阿楚淡淡地说,“写好后给你带回去,告诉老编是独家的。”

“也许她转头又向另一记者讨意见了,你还带病赶稿,独家不独家又如何?还不快去休息?”见她不理,气了,“你吃过什么东西,竟一病不起?你们那天到何处晚饭去?”她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