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第62/70页)

我仔细地合上书,放到书架上,在床上坐直。

他蹒跚地走了进来,最后终于狠狠地跪在地上。他把脸埋在手里,又突然拿开手,像是那双手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盯着。他周身弥漫着一阵酸得呛人的化学制剂味,也就是我每次走到金银花附近会闻到的气味。然后他弯腰倒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整个身体都不断颤抖。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才说话,声音嘶哑残破。“他跟我保证说会照顾好她。”

“是。”

“可是他……他……”

“让她免除了痛苦,还防止她腐败。”不带感情。

“……杀了她。”

那么也不完全像他父亲。

我脱了衣服,跪在他面前,给他解开衬衫。他很嫌恶地看了我一眼,一下把我的手打掉。“我帮你洗澡——你熏死人了。”

“甲醛。”他吐出两个字。这回老老实实地让我脱了衣服,跟在我后面跌跌撞撞地被我拉到房间里面洗澡。我打开花洒,用热水把他浇了个透。

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情色意味。就像索菲娅的女儿们快睡着的时候,我给她们洗澡一样。我告诉他往前靠,抬手,闭眼,他就照做,可是完全麻木,像是听不懂话的机器人。我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是果味的,香气袭人,在我给他从头到脚洗好之后,唯一剩下的化学味来自他的衣服。

我用毛巾把他裹起来,再用他的一只鞋把他的衣服推到外面的走廊里,然后才回来把我们两个弄干。还要一直帮他擦脸——洗澡的时候没看见,他的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他给她打了什么东西,让她睡觉,”他轻轻地说,“我以为我们要把她运到外面的车上,但是他打开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房间。”他突然打了个冷战。“她刚睡着,他就给她穿上一个橘黄的裙子,再把她放在一个做防腐的桌子上,然后他……他钩住……”

“求求你别跟我讲细节。”我平静地说。

“不行,我一定要说,因为总有一天他也会这么对你,是不是?这就是他留住你们的方法,把尸体防腐处理了,你们就能永生不老。”又是一个冷战,因为抽泣而破声,但他继续说着。“他站在那里给我说明所有的步骤。他说,我总有一天也能独立完成。他说,爱不只是欢愉;他说,我们也要愿意做那些难以下手的事。他说……他说……”

“好了别说了,你还在抖呢。”

他任凭我带他走到床上坐着,帮他盖好毯子,我坐在他旁边,双手抱膝坐在毯子上。“他说,如果我真的爱你,我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的手来照顾你。”

“戴斯……”

“他给我看了一些其他人。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把她们扔回大街上了!我不知道……”他彻底崩溃了,哭得连床都跟着颤抖起来。我在他后背上划着圈地抚摸他,他哭得快喘不上气了,可我也没有更多办法再安慰他了,因为他还不知道真正的真相呢。扎拉是因为骨头感染了,他以为所有受伤的人都自杀了,或者完全放弃了自己,所以才死了。他不知道这些人的态度或是年龄的问题。

而在他被打击得接近崩溃的状况下,我也没法亲口告诉他这些。我不能利用一个被击垮了的他。我需要一个勇敢的他。

我当时觉得他永远都不会。

过了几分钟,他才能说出话来:“她自己挑了玻璃柜。他逼我把她扛过去,教我怎么摆她的姿势,怎么把玻璃完全封好,然后才能倒树脂进去。在他关上玻璃柜前,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