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6/7页)

不,不可能理解爱情。我们永远无法弄清楚爱情的底细。我们和某个人生活在一起,感觉幸福,然后有了孩子,平静的傍晚,很多平淡而美好的事情,有时还会出现小小的奇遇,于是我们会想:生活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然后我们遇到了另外一个人,或许唯一发生的事情只是她眨了眨眼,说了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但是你完蛋了,彻底没救了,你的心怦怦狂跳,情绪高涨,这个人之外的一切都退到了一边。几个月后或几年后,你们开始一起生活,旧的世界分崩离析,新的世界在崛起,有时旧的世界必须消亡,才能迎来新世界的产生。

布里恩乔福尔的笑容褪去了,他想到了奥拉菲娅。有时她那双大眼睛紧盯着他,会让他想到悲伤的马的眼睛。我要是跟布里恩蒂斯在一起,奥拉菲娅肯定彻底完了。布里恩乔福尔又变得难过起来,他继续往前走,继续在旧街区转悠,他为他的生活感到难过,也为他触碰奥拉菲娅时再兴奋不起来而感到难过,不是因为她丰满的胸部失去了弹性,不是因为她的身体开始变老。不,那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只是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所以说不确定性是具有破坏力的。有时,她那双如悲伤的马眼睛一样的眼睛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追随着他的身影,会让他感到怒不可遏,因此这天早晨他才早早从家里跑出来。他喝咖啡时太着急了,烫坏了舌头,现在还感到舌头不舒服。他嘟囔着说他有事情要做,就匆忙离开了家,其实他是必须赶紧离开,再晚一些怒火就会爆发出来,变成难听的伤人的话语。他想不出还能做什么,只好在特里格维的商店消磨时间,谈论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浏览他不感兴趣却又了如指掌的那些商品,他没什么可做的,只好读古纳尔借给他的一份《人民意愿报》。他非常认真地读了那份报纸,报上没什么能吸引他注意的消息,除了一个寻物启事:本人不慎于本地街上遗失钱包一个,内有20克朗金币,若干银币,几便士铜币,一个金戒指,有拾获者请将钱包送到印刷店,必有重谢。布里恩乔福尔心想,他妈的,要是能捡到这个钱包就好了,可以把钱留下,然后我就能买很多很多啤酒和威士忌,不用记账,不过不行,那样扯谎我可做不到,我真他妈的是个笨蛋,别人会问我哪儿来的那么多钱,那我该怎么回答呢?布里恩乔福尔踏着积雪沿着旧街区的狭窄小巷往前走,心里很难过。或许他应该在报上登这样一则启事:

本人不慎于本地街上遗失了生活目标,安然入睡的能力,我和妻子之间的欢愉,我的微笑和热切的期盼。有拾获者请将这些送到印刷店,必有重谢。

突然他就站在了斯诺瑞的店铺前。

该死。

不应该这么快就到的。旧街区还有些未走过的小巷,他还有各种事情要思考。我本应该去拜访吉斯利,那样我现在就会坐在他那里高高兴兴地喝酒了。布里恩乔福尔想。他紧皱眉头看着这屋顶低矮、显得狭长的房子,房子侧面的褐色木板上写着金色的大字:斯诺瑞的店铺。司空见惯的颜色,麻木的生活。这是汉森农场旁边纵向修建的一栋房子。布里恩乔福尔再想转身已经晚了,因为店员已经看见了他,高兴地冲他挥着手。他们是父子两个,布约恩和布亚尼。我们总是记不清哪个是布约恩哪个是布亚尼,在和他们打招呼时常常要先猜测一下。他们太有礼貌,也可能是太羞怯了,不论对方叫出的是谁的名字都只会回应,而不会加以纠正,这样当然不能帮我们区分他们的名字。布里恩乔福尔记忆力很好,而且跟父子两人打交道的时候很多,所以从不会叫错他们的名字,除非是喝醉了,喝醉后他开始晕头转向,实际上他的生活也开始晕头转向。之前那三瓶啤酒让他微醺,他走了进去,简单地打招呼说:父与子,你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