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5/7页)
布里恩蒂斯的第二任丈夫跟她的兄弟和父亲在同一条长型六桨渔船上工作,布里恩乔福尔和她的父亲很熟,他们从孩提时就是朋友,儿时的朋友是不可替代的,所以布里恩乔福尔忍不住想喝光手里的啤酒。儿时的朋友头上总有一片明澈的天空、光芒和纯真。布里恩乔福尔叹了口气,既是因为回忆起了过去,也是因为酒要喝没了。他倚靠在木头房子外面的篱笆上,这座小房子附带的院子很小,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有储藏室、工具房、工作间。他认识住在里面的人,是一艘船上的渔民和妻子,他们有五个孩子,他们总在不停争吵,咒骂对方。没有人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生活在一起,不过我们可能永远无法理解把两个不同的人一辈子黏合在一起的力量,这种力量太强大了,即使仇恨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布里恩乔福尔看着他的啤酒瓶——嘉士伯啤酒。太不幸了,瓶子空了;太不幸了,他很久以前就不是个孩子了。布里恩乔福尔低头看着双脚,低声说:你们两个,现在开步走吧。它们懒散地听从了指令。他慢慢走着,思念着他儿时的朋友,又想到了朋友的女儿布里恩蒂斯。她在一瞬间失去了一切:丈夫、父亲和兄弟。她父亲是渔船的船长,那天海上天气不是特别坏,有风,风力时大时小,人们最后看到那艘船时,它的船帆是升起的,她父亲在放钓线,可能就在眨眼之间,狂风突然吹在帆上,把船掀翻了。那阵狂风骤然刮起,似乎只是为了把六个人淹死。他们放下钓线时,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都期待着打到鱼,小船平静地随波起伏,接着他们掉进了海里,谁都不会游泳,他们扑腾着拍打身边的水,似乎想抓住什么。回忆奔涌而来。尽管回忆很珍贵,但它们不能让我们漂浮在海面上,不能把快淹死的人从水里救上来。问题是,船长应该试着救谁呢?救儿子还是女婿,或者只是自救?他犹豫了,就在犹豫中,他淹死了。
布里恩乔福尔慢慢走过旧街区密集的街道。他想临时去拜访吉斯利,他听说吉斯利又犯了酒瘾,不过走近吉斯利的房子时,布里恩乔福尔改了主意,继续独自游荡。他想独自一人在雪地里走走,路很难走,卢利和奥德尔还没开始铲这里的雪,他们总是把这片地方留到最后,那些没多少影响的人总是被留到最后。昏暗的光照在这些房子上,也照在布里恩乔福尔身上,似乎空气太混浊了或不太干净。他想到了自己的生活。
谁能理解人生呢?
曾经一切都更容易,然而现在生活沉重得可怕,活下去并不愉快。其实以前这里的一切比现在艰苦,他和奥拉菲娅没多少钱,三个孩子又经常生病,他一夜一夜坐在那里,无比焦急地听着孩子紊乱的呼吸,怀里不是抱着这个孩子就是抱着那个孩子,拼命要让死亡远离他们弱小的身躯。这样做倒也有效,孩子们都活了下来,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让他这个父亲伤心的是,儿子贾松拒绝出海。贾松上次出海是十年前,跟他妹妹还有妹妹的男朋友一起去了美国。你也该来美国,他们每次写信几乎都要说这混账话,都要说这里更好,让太阳照在你累坏了的老骨头上肯定很不错。我这把骨头一点也不累,布里恩乔福尔自言自语道,滚吧,如果没有你才好。他带着恶意在心里对奥拉菲娅说,但是同时又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为什么看着她时不再开心呢?曾有那样的时候,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能在她身边醒来,抚摸她结实的身体,把胳膊横压在她丰满的乳房上,有时他会抱住她说些让她想不到的话,她也会对他说些类似的话,那感觉多美好啊!
那些欢乐都到哪里去了呢?
布里恩蒂斯,他温柔地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试着大声说出这个名字,就好像要确定自己的位置,分辨出味道。能够再爱该是多么愉快啊,一切都会充满光明。布里恩蒂斯,这个名字念起来真好听,他放纵自己念出这个名字,空气都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