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蘑菇痴儿一个独立的故事(第38/41页)
当我白天撰写他的故事时,他在后花园里几乎悄无声息地忙碌着,不是将树叶耙成一堆,就是收集从老苹果树上掉下的枯枝,用作夜晚壁炉烧火。这期间,他从不会弄脏自己,甚至连衬衣领口也从未弄脏过。我也告诉他,在草原上,特别是入冬前翻耕过很多遍的耕地上,可以找到几百万年前随着海浪冲上岸的蜗牛壳与贝壳,即使最小的蜗牛壳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令人惊讶。他每次都会满载而归,一次比一次收获丰富,而且更漂亮,比我在所有这些年里都幸运。此外,他还带回了满满一袋野蔷薇果实,并将它们加工成无与伦比的红色果酱,就像野蔷薇果实一样红;另一天,又带回来满满一袋榛子,被他这个厨师烘烤并端到晚餐桌上,与产自大西洋诺瓦木提耶岛的、几乎不比榛子大多少的小土豆配在一起。还有酸模和来自特罗艾斯纳小河的独行菜(即女贞子)当沙拉,它们都来自高原脚下的平原上。正如所说的,那个当年的马棚就坐落在高原的边缘上。所有这些东西,包括稀少的板栗,每当他回家时,都会像变戏法似的让它们从袋子、袖筒以及裤腿里冒出来。照这么说,他这种乐于变戏法和迷惑人的本能也不减当年。除了寻找地上的东西,他还描绘着,特别是一些齐眉高的东西,首先是那银色的、透明的、涡型卷曲的冬日森林灌木丛,仿佛在他的心里,还保留着对涡卷形、螺旋形、卷曲形、有花斑的、有条纹的、呈球形的东西的需求!同样:除此以外,我发现我的鞋子每天早晨都被擦得锃锃闪亮,雨靴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每隔三天,这位朋友都会用橄榄油将燧石地板浸润一遍——又是一种不同的锃亮。
在我每天工作完后,在十二月的夜幕早早降临前,我们两人每天都会出门去周围散步,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通常都是天黑后很久才回家。这时,我觉得,仿佛猎户星座比之前所有那些年里都更迅速地移动着,从东向南,然后又向西划过冬日的天空;这是不是因为变老的缘故呢?在疏浚的特罗艾斯纳河里,有巨大的老鼠在游动,露出黑色的背,它们实际上是一种特有的河狸,不知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称其为“智利河狸”。那个在运河桥上站在我们身旁等待的猎人知道,它们可以被制成一种很棒的“肉丁”。面对草原夜色中两匹阔背短腿马的黑影,我们幻想着不用马鞍骑上它们,无论去哪儿都行,就像我们昔日在乡村里养成的习惯,骑上两匹阔背短腿的老耕马,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在另一片草原上,站着一只十分健壮的公牛,它似乎从头到脚都长满了结实的肌肉,皮毛是白色的,甚至在黑夜中也不会失去光彩,腹下的睾丸犹如两个超大的葫芦。突然间,一颗流星霎时划过天际,就像一根火柴被西部片中的主人公或其他人在墙上或别的什么地方点燃。天边层层叠叠的云彩,看起来就像是拖拉机轮胎留下的痕迹。野兔在草原上的冬草丛里穿梭蹦跳,从一个洞穴到另一个洞穴。
有一天晚上,我们漫步来到远处的村庄,在那里的酒吧前和三两个常客站在一起,几年来始终是同样的人。我这位看重衣装的朋友发现,“被遗弃的人常常穿着尤其笔挺的衣服”。对此我沉默不语,因为在这些天里,我会时不时觉得他本人就像是个被遗弃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因为他,恰恰就是我们两人中平和的那个,会突然变得笨拙,实实在在地遭到笨拙的袭击,只要动手就出错;无论他手里拿什么东西,都会掉在地上。还有呢?他不用看表,每次都能精准地知晓时间,即使在睡觉时,能够精确到分钟。无论在哪儿出现数字,不管是在温度调节器上,还是在我的汽车仪表盘上,他都认定上面显示的数字就是时间,是当下的时间,是现实时间。有一次,那是很久以前了,他曾告诉我,他唯一的骄傲就是拥有时间——正是因为他感受到没有时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龙在心;心亦天龙。也就是说,他至今都还没从他过去的时间困境,那可怕的无聊中缓过来。